《【酒茨】狂徒》作者:客人4 文案: 现代paro,警匪黑道科幻 长篇,OOC 他一辈子跟这一个人走了三次,每次都没落什么好下场。 这是茨木再次看见酒吞时候的第一想法,可是没办法,他还是要跟酒吞走,他命肯定不长,肯定也不贵,既然如此,喜欢上个人就头破血流地去喜欢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前半辈子没少做刀口舔血的生意,这一笔他在第一次跟酒吞走的时候就算过了,酒吞这么好,他稳赚不亏。 只是他不知道酒吞是怎么想,直觉告诉他,最好也别问。 第一章 chapter 1 他们上次最后一次一起执行任务时酒吞为了骗敌方显得自己无害纯良,穿了套笔挺笔挺的西装,瞄准器里看得帅的没边,直让人把持不住。 “你没告诉我目标是座教堂。” 茨木在通讯器里说。 酒吞一边大步朝着目标走,一边听着茨木在通讯器里抱怨。 “他们没给你图纸?”他装作不耐烦地说道。 “给了,”茨木一边调整着瞄准器一边说,通讯器里有轻微的齿轮声,他慢慢地移动着手指,直到视线里清楚地出现酒吞的脸,酒吞抬了下头,装作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个距离不可能看到,但是他反正相信酒吞无所不能。 “只给了大厅部分的。”茨木说。 酒吞啧了一声。 “看来我之后得去情报科一趟。”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轻笑,茨木想,酒吞总是万事十分周到的,对他的事也不例外。 瞄准器里的酒吞站在了这座废弃的教堂门前,酒吞放松地吸了口气,茨木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门被一脚踢开,没有埋伏,茨木松了口气,对面马上就调笑了起来。 “一惊一乍。”酒吞压着声音笑,空教堂里回声大,“你该不会是信教吧?” 公共频道里的源博雅插了一句嘴,“小队埋伏完毕,确认所有匪徒都和人质一起在二楼礼堂,楼梯安全,酒吞直接上去,茨木狙击就位。”又加了一句,“调节气氛舒缓心情可以,但不要调情。” 大概是被源博雅说了,频道里茨木有一会没说话,酒吞一步一步往楼梯上走,听见校准的轻微的咔哒声,茨木已经换了瞄准位置,这时候一切可谓准备就绪。 不过茨木肯定是不会无视酒吞的问题的,那就不是茨木了。 “我不信教,只是过去在教会的孤儿院里呆过一阵子,”茨木说,他透过礼堂彩色的玻璃窗紧盯着里面的人,目标八个,加上人质是十六个,“每天都要来教堂那种。” “哦?” “只有一个中年男人,”茨木说,“大概是神父,每天都要给我们讲很长时间,我也不聪明,反正就听不懂就睡着了,他讲得那些大道理从来没听过,就有一次,那时候有一个女孩子,那天哭得特别厉害,那个神父就单独给她讲了很长时间,久到大家都走光了,我睡醒了,还在讲,然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子喜欢他,他们还在后面告解室操过。” “孤女和神父,真他妈禁忌。”酒吞笑了一声,楼梯他已经走了一半了。“难怪你记得这么清楚。” 茨木也笑了,“是啊,他们大概不知道我还在长椅上睡,那个女孩说她很伤心很难过,说他要神不要她,那个神父就说,那不一样,神的爱是无私无偿的。” 酒吞站在了楼梯口,从这里可以望见礼堂的入口,他即将走过去,独自面对六七个枪口。 “然后呢?”他说。 茨木有些没料到酒吞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说完,耸了耸肩看着瞄准器里目标即将被打爆的脑袋。 “他说,当人为了自己的爱得不到回应而伤心难过的时候,就证明了她的爱并不是无私无偿的。” 频道里再次响起源博雅的声音,“说了别调情。” 酒吞看了一眼眼前的门,结束了这个话题。 “要上了。” 茨木乖乖地嗯了一声,手指扣紧了扳机。 酒吞突然出现在了礼堂门前,举起双手,示意手里并无武器,只有提着的这个皮箱子,他四下看了一眼,八个人,全都有枪,其中三个的枪正指在人质头上,三个枪口指着他,剩下两个守在左右,在对方的示意下他将箱子丢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了上踢了过去。 这一瞬间茨木警觉了,这是他的讯号。 从酒吞的脚边到礼堂的台子有五米,以酒吞的性格肯定是要踢到踢到头,以酒吞的力气,这个箱子到撞到台子下面大概两秒半,箱子的闪光弹会在撞上重物的一刻被激活,闪光弹一旦激活狙击就不可能再瞄准,他的优先级是拯救人质,防止目标在闪光弹激活后慌不择路选择击杀人质,而指着酒吞的枪酒吞有那个本事自己解决。 他只有两秒半,与目标相隔约四百米,子弹要飞半秒,他只有两秒。 三颗子弹将绘制着花与天国的玻璃击碎,破碎的声响中箱子撞上台脚,令人失明的剧烈强光炸裂的一瞬间三颗子弹分别击中了劫持人质的三人的脑袋,血肉飞溅的一瞬间为首的人朝着酒吞扣动了扳机,酒吞闭上眼一个低头翻身拔出了强自下而上连开了四枪。 埋伏在屋顶的特遣队借助绳索从两侧破窗而入,佩戴了红外眼睛的特遣队迅速就控制了现场。 酒吞闭着眼睛活动了活动脖子从队友手里结果红外眼睛戴上,将配枪重新收好,悠哉游哉地往外走,身上还穿着来时为了显得无害才套上的西装领带,活像一个下班回家的上班族,一出了教堂大门就看见茨木远远地跑过来,狙击枪还横跨在肩上,大老远就喊他, “挚友!刚才真是帅气利落!” 酒吞笑了一下,锤了他一拳肩膀没说话,反倒是茨木被今天酒吞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简直飘飘然,看酒吞转身走了,这就要追,才被同行的白狼喊住要他先放下狙击枪。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指挥的八百比丘尼从指挥车里跳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祝贺,酒吞懒得理他,坐进自己车里就转了转钥匙。 茨木忙不迭地就开门坐上副驾驶,还乖乖拉了安全带,最后不忘朝着酒吞讨好地笑笑,酒吞看了一眼他这傻样,也忍不住笑了,刚想揶揄两句,有人敲了敲车窗,是源博雅,整个人还穿着特遣队的那套全副武装的衣服,看着就沉,他还要留下来等取证组来收尾。 酒吞摇下了车窗。 “回去别急着走,”源博雅趴在车窗上说,“晚上庆功宴,晴明要请客。” 酒吞点了点头就算是知道了,又把车窗摇上去,博雅识趣地走人,给茨木打了个加油的手势。 茨木看见了,车一发动上路,就琢磨着怎么把酒吞劝下来,酒吞总是不乐意搞什么聚餐的,但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倒是酒吞先开口了。 “你想去吗?” 茨木一愣,随即马上双眼发亮地说,“已经定了地方了,天气冷了,吃火锅,那家店好像还挺有名呢,”说完了,又马上改口,“不过只要是和挚友你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咱们回家吃泡面也绝对没问题,那包辣笋味的我还没尝过呢。” 酒吞就笑,茨木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紧张,酒吞笑完了说。 “在哪儿?” 茨木一愣,“啊?” “你说的那家店,”酒吞说,“反正开的也是私车,直接去吧,知道地址吗?” 茨木急忙拿出了手机准备GPS一下,今天真是他的幸运日。 晴明是最后一个来的,顶头上司,肯定比别人要忙一点,大家早就不客气地吃上了,博雅表示他试图让大家等他来着,晴明心碎地表示没关系大家开心就好。 酒吞好像没什么食欲,酒倒是喝了不少,也不见醉,倒是茨木吃得多喝得少,但是让火锅的热气一熏,就见了醉色了,边吃丸子边看着酒吞傻笑,两人真是冰火两重天,看着有意思,旁边情报部的阎魔拿着手机拍了起来,让酒吞拦下了,手机摁桌上。 “茨木说他今天没拿到整个建筑的图纸,只有局部的。”酒吞边喝酒边压着嗓子问她,口气漫不经心,姿态倒是颇有威慑力。 阎魔也不跟他置气,放了手机拿起筷子继续吃,“没办法,他是编外人员。” “用的时候可没见谁把他当编外。”酒吞喝干了酒杯,满足地叹了一声。 旁边的茨木吃得高兴,丝毫不知道手边这两个在聊他的事情。 酒吞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席间吃到一半晴明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凝重,就出去了,大家都没在意,后来想来,一切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晚上坐公交车回去,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夜路安安静静,连茨木都安安静静,靠在酒吞旁边肩并肩地走,脸上的傻笑就没下去过,过了一会胆子大了,走得靠近了些,没想到酒吞被他烦了,一把抓了他的手牵着走,走了一会回过头来,看他脸都红透了。 “闹什么,”酒吞说,“靠这么近,非要跟我并着走,不就是想牵本大爷的手吗。” 茨木哑口无言,其实他还真没想到这里,但是酒吞说他想了,那就是想了。 酒吞看了看,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好像是,真没出息。 然后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再往后发生了什么茨木也不知道了,整个人又醉又飘乎只知道回去一定要找个笔把这天划下来,他生下来天煞孤星了小半辈子,仿佛是把运气都攒这一天用了。 不过那也不错。他想。也值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推开房门,果不其然酒吞已经上班去了,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想着起来摁下电饭煲。米饭还没烧熟,晴明打电话叫他,口气不善。 “茨木,”一向冷静的晴明听起来声音有些压抑得发抖,“你昨天打了几发子弹。” 茨木有些奇怪,“三发。” 晴明顿了一下,“你马上过来,”又好像转头去和别人说了几句,又转回来,这回是酒吞,酒吞说。 “我去接你。” 果然没一会车就到了楼下,茨木脸都没洗邋邋遢遢地就上去了,还饿着肚子,电饭煲他没关,这样不管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总还能一起吃上热乎乎的饭。 一路上酒吞一个字也不说,是到了以后晴明上来说的,昨天的人质死了一个,茨木刚要说不可能六个人都是好好地走出来的,晴明马上就打断了,有一个中了流弹的碎片打在脑子里,当时一时看不出来,刚送去医院检查没几分钟人就死了。 茨木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酒吞靠在门框那里抽烟,他只好看看晴明,“你们怀疑是我的子弹。” 晴明揉了揉眉心,“茨木。”他说得十分绝望,“你的子弹都是自己改造过的,世上独一份。” 又说,“当时你要击杀的是三个人,我们在现场三个歹徒身上或者弹道附近都找到了你的子弹,都是完好的,只有这一颗,打在墙上。” “所以说茨木,”晴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你到底开了几枪?” 茨木有些急了,他打小被人逼着玩枪倒弄子弹杀人越货从来没有失过手更不可能数不清自己打了几颗。 “就三发。”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晴明点点头说好就出去了,留茨木酒吞在房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酒吞把烟掐了,茨木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他。 “那个死的,”他问道,“是个多大的人物?” 酒吞啐了一口烟,“不是个大人物,是大人物的儿子。” 茨木闭了闭眼,是儿子,他过去见得多了,虎毒不食子,再狠的,儿子死了,就疯了,非要弄死人不可,酒吞他们是特遣队,再边缘也是公职,他不是,他说的好听是个编外,说的难听点,就是个投诚策反的杀手,没身份没国籍没居所,酒吞托晴明做个人情,让他名下的那些人命都挂在他过去的虚名上,就当是死了,给他取了新名,给他房子住还给他个正经工作,他正经本分,上面就看酒吞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这样的人一旦被上面的盯上,那就完了。 茨木开始害怕了,他看向酒吞,昨天他还亲他了,牵了手。 “我真的只开了三枪。”他说。 酒吞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发,神情说不出得难过。 “我知道。” 过了一会晴明回来了,对茨木说,“先别急,对面那位仇家多,你一口咬定只开了三枪,我帮你拖着,他总会转去想别的可能的,你不要慌,绝对不要逃,你要是逃这罪名就坐实了。”然后看着酒吞,又说道,“如果你不想下辈子继续过亡命生活就按我说的做,千万别逃。” 他刚说完酒吞就拉上他往外走,出门就上车,车门一关开车回家,一路无话,但看酒吞一路饶了好几个弯就知道他也心乱,茨木不说话,到了家电饭煲还亮着里面的饭还热着,酒吞看了一眼。 “你还没吃饭?” 茨木点点头。 酒吞就说,“那你先吃。” 于是茨木开始吃饭,酒吞就在对面坐着,他做菜不怎么样,电饭煲里面就热了小菜,倒进米饭里就这么吃,吃相也不怎么样,像小时候没吃饱过的,但是看着就特饿,酒吞就跟他说也给我来一碗,然后两个人就隔着桌子坐着吃腌海白菜拌米饭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活像吃完这碗就要打仗了,吃完酒吞就掏出一本夹着机票的护照来丢在桌上,啪的一声,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诀别的眼神,后来回想起来,他们各自的含义其实大概是有着些许的不同。 一个小时后茨木在机场候机室的洗手间和追兵大打出手,那些人神通广大,酒吞再高效再聪明也拿国家情报网没办法,茨木更没办法,十几个电击棍一上他再能打也赤手空拳扛不住,只有整个人缩在地上痉挛,掰都掰不开地让人提着就走,再醒过来就是在审讯室,宇宙定律审讯不由分说就先一顿打,到连人到椅子都翻在地上了,这才踩着他的太阳穴问话,他眼睛已经被倒流的鼻血糊住了,不过心理素质一流,余光看见旁边的玻璃,心里就知道,酒吞大概就在玻璃的对面,能看得见自己,自己却看不见他人。 “你打了几枪。” “三枪。”茨木啐了口牙血。 然后他就让人提起来摁在墙上,直接就糊红了一片白瓷,心里想的是大人物果然都是糟蹋东西。 “子弹是不是你特制的?”对面问他。 茨木说,“是。” “除了你,有没有别人有?” 茨木说,“就我有。” “你的子弹如果被什么人偷了,你会发现不了吗?” 茨木就笑,“当然不可能。” 然后他一下子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就想去看那扇玻璃,然而他忍住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让他不得不忍,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现在最不能看的就是酒吞,鬼知道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可不能露馅。 如果他的子弹被,什么人,偷了,他会不会发现不了?会不会? 就像应景似的,那个人又问了一遍。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打了几枪。” 茨木张大了眼,目光头一次闪烁了,看起来就像是终于心虚了,要认罪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脑子此刻转的飞快又乱得一团,到头来都汇聚成一个答案了,这是他必须要说的。 然后他就认了,他咬着牙说,“四枪。” 于是那把对着他的枪啪一声就上了膛,他还没反应过来酒吞就冲了进来,一群保镖跟不要命似的上去拦电棍照着脖子下去他站直了扛,冲过来伸手对着握枪的那只手一拧骨头当即就碎了,枪掉在下来他换手一接,跟冲进来拿枪指着他的那一排人对峙,十几个枪口对着他,酒吞到底是酒吞,面不改色气都不带乱的。 “不准杀他。”酒吞说。 我真他妈的死而无憾了,茨木想。 凭这一句话,接下来这帮人是想怎么折腾,想怎么玩,玩多久,他都要撑着,他不要死,也不要别的,他要活着和这个人再见面,花多久都行。 好在也没花多久,三年而已。 tbc. 第二章 chapter 2 三年后。 酒吞靠在机车上,天有些冷,他点了根烟,猛吸了几口又吐掉,扔到地上踩灭了,一会茨木就要出来了。 他听说烟在监狱里算是一种货币,就算不抽,搞一些,赌过来抢过来,就能拿来买人情换东西之类的,但他想象不出来茨木抽烟。 他想象不出来一会从这扇铁门里走出来的茨木会是什么样子。 事实证明他可能想的多了些,门开了,出现在那里的茨木除了头发被剃短了看着有些年轻以外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差别,一看见他眼睛就睁大了,笑得没边没际的,接着就跑过来,穿的有点少,还没来得及说话酒吞先把身上那间皮夹克脱了给他盖身上。 茨木弯弯眼就笑,“挚友。” 这一句叫下来仿佛一下子咔哒,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回到了从前,酒吞给他扣上拉链让他自己拉,然后自己跨上机车转了转发动,顿时呜呜的鸣声,突突突地响,茨木有点犹豫。 “挚友你车呢?” “卖了,”酒吞说,“别废话上来。” 于是他们一路突突突地开回市区,机车快风特别大,把两个吹得凌乱得要死,到了以后也看不出来到底哪个才是刚从号子里出来的了。 两个人找了个饭馆坐下,酒吞领着,茨木就跟着,坐下来以后酒吞把菜单往茨木面前一推,大有一副霸道总裁有的是钱你随便吃的架势,然而茨木看都没看一眼只盯着酒吞笑,笑着笑着就直接笑着说。 “挚友我们去杀谁?” 酒吞把自己手里的菜单就放下了,皱着眉,“你什么毛病,刚出来就想着杀人。” 茨木振振有词的很,“我本来就不是犯事进去的,要是论治罪我在里面呆几辈子都不够,突然就让我出来了,还是挚友你来接我的,肯定就是又有人要我们做事了。” 想了想又说。 “上次不也是这样。” 他说的上次是酒吞把他送进去的那次,也是这么领出来,那时候他们还是你是警察我是贼,哪里是如今这样子。 酒吞也不反驳,拿起桌上的茶。“你想的真清楚。”喝了一口才说,“是,有两个人要杀,但是现在先吃饭,开工也等你回到最佳状态。” 茨木不服气,“我一直是巅峰状态,在里面锻炼也一天都没有松懈的,就等着这一天呢。” 酒吞露出一个有点复杂的神情来,“你就这么自信你还能出得来?” 茨木就很高兴,眉飞色舞的,“没有,就是觉得,挚友你应该不会就这么丢下我不管的。”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急忙又解释道,“挚友当年拦着他们不让杀我,肯定是为了之后还有自己的打算的,如果当时觉得实在不行没办法了,肯定就让他们直接杀了我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听从挚友的安排。” 酒吞看着他,然后把那份菜单推过去,“好了知道了,好好看,想吃什么都行,想换地也早点说。” 茨木点点头,翻开看,然后点了一桌子酒吞爱吃的。 吃完这顿以后酒吞就又让他上了机车,起初茨木以为是要回家,他有点期待他们过去住的那个房子,心里又觉得租来的房子没必要守着两个房间,酒吞肯定早就换地方了。 到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去家里,他们一路朝着码头就去了,在近栈桥的地方下了车。 “送你进去的那个,”酒吞突然说,“死了,仇家搞死的。” 茨木眼睛睁大了。 酒吞不紧不慢地说,“不然你也出不来。所以以后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你再没这个仇家了。” 小港停着个小型的船,仿佛是在等他们,茨木这个时候了也不多问,直接就跳了上去,回头要扶酒吞的手,酒吞问他。 “会开吗?” 茨木点点头,酒吞也跟着点点头,说,“你先去启动,我去把这台机车处理一下。” 茨木转过身转了钥匙开了发动机,亮了操作面板,调了几个开关以后转过头来要告诉酒吞好了,只见酒吞把那辆机车朝外一推挡在两人身前,然后一下就跳进来把他扑倒在地,紧接着几发子弹砰砰打了过来打在那辆机车上。 茨木迅速爬起来就一把抓住了发动杆,然而一只手覆了上去一把枪指着他的头。 “别动。”是个女人的声音。“茨木前辈。” 茨木握紧了手,“白狼。” 酒吞起身站在二人对面,脸上沾了爆炸的碎屑和灰,白狼的枪指着茨木的太阳穴,她对着酒吞说道。 “酒吞前辈,请您跟我们回去。” 茨木不顾太阳穴的枪握着操纵杆一拉就启动了船,白狼几乎是愕措地对上茨木带着笑意的眼。 “你这种人,”茨木不在乎地笑道,“是下不去手的。” 说着就一把抓住了她握枪的手朝着船外就摔了出去,在听见一片水声的同时追兵也跳上了船,源博雅站在酒吞和茨木二人面前,他面朝酒吞,他与酒吞就双双举起枪对着彼此的同时,茨木也举起了白狼原本就已经上膛的枪朝着源博雅的太阳穴。 “我不知道我不在的这几年你们结了什么仇,”茨木说道,“但你最好想清楚,在我面前举枪对着他的没有活着走出去的。” “茨木。”源博雅却对茨木说道。“别跟这个人走,当年的事情…” 酒吞嗤笑了一声,“他不跟我走,难道跟你们回去继续坐牢。” 博雅又急着要说什么,酒吞突然一枪向下打碎了他脚下的船板,他一脚踩空下去的功夫,一把夺过了枪,将人丢出了船。 船已经开出很远了,人力不可能游过来,博雅与白狼并不是有计划地追击,现在已经毫无胜算。 酒吞把枪丢在操作台上,越过茨木自己开始掌方向。 茨木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像是松气了的皮球一样,转过身,背靠着操作台往下滑,最后坐在地上抬着头看酒吞,过了一会,拉了拉他袖口。 “挚友,”他说。 酒吞在他头顶上有些不耐烦地甩开那只不安分的手,“你可安生点吧,小混蛋。” 茨木就说,“我喜欢你。” 酒吞惊讶地睁大了眼低头看,正对上茨木那双亮得能发光的眼睛。 “上回没来得及说,”茨木摇了摇头,“我一直挺后悔的,一直在想这次出来一定见面第一句就要告诉你的,可是没说,挺怂的是不是。” 然后又说,“这回,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雇主?” 酒吞不看他,海面的风闻起来像血和生锈的枪。 “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雇主,”他说道,“是我,我雇的你,所以自打你走出那个监狱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想要它怎样它就该怎样,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 茨木在下面伸展了伸展手脚,靠在操作太上抬头惬意地嗯了一声。 tbc。 第三章 chapter 3 注:发现大概很多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样子就说一下… 如果仔细去数,你会发现开篇那场解救人质的打斗中,酒吞确实是多开了一枪的 剩下的路程都是酒吞在开,茨木也不问去哪根本没心思打破为数不多的惬意,另外也想着等到靠岸指不定又是一场埋伏一场恶战,总有一个人要养精蓄锐,然而酒吞为人做事的周到总是能一次次突破茨木的想象,当他发现他们直接停在了公海上随波逐流空中却突然响起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才知道这艘船不过是个幌子。 酒吞看了一眼空中丢下悬梯的直升机,回头看了还坐在甲板上的茨木一眼,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朝着他,螺旋桨的噪声太大什么也听不见,不过茨木靠读唇是读懂了。 他说,罗生门,上去,你今天得给我撑足场面。 凭这一句茨木就明白了,酒吞的计划里还有别的人,且不是一般的别人,是有钱又有势,那个人买某个一条命,酒吞就从他手里买了茨木,一命换一命,那个人买他仇家,酒吞买他茨木。 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与酒吞有个交易,而他就是等验的货,要是过不去这关,指不定就是一起死。 当他登上悬梯,那艘船就直接哄得一声炸成了一片火海,酒吞骂了一句真他妈糟蹋东西。 他们的落脚地是一艘巨轮,能够容下停机坪的甲板宽敞到可怕,直升机落地左右站了两排人,像是等候多时,茨木从小跟着军火商老大的义父混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却也是感到了这阵势的压迫感,他走到酒吞前面,这一趟他不能让酒吞在前面,但毕竟是在牢里关了三年,刚迈出一脚就有点抖,酒吞在他后面做了个下台阶的动作暗地里扶了他一下,塞给他一把枪,再往下走,他听见酒吞没跟下来,心里也就明白了。 在他踏入左右夹道的迎宾阵势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举起了枪,茨木眼疾手快向后一仰双手撑地顿时无数颗子弹就在他刚才脑袋的位置打了个空弹壳跟不要命似的往下掉,他抓准时机一个翻身伏在地,张嘴咬住枪两手抓住那条装模作样的厚重红毯边角用力一掀,顿时飞起的长毯阻隔了两队人的视线并在力度的作用下朝着一方倒去,在空中扭成一个红色的螺旋,他抓准了这个时机背着地从下面一滑而过,当两方人马终于回过神来要再开枪,红毯落地将他整个人盖住不辨方位,片刻之后,他从地毯的另一头毫发无损地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举起了枪。 来人拍了拍手,算作喝彩。 “不枉费我花心思大价钱把你弄出来。” 在茨木看不到的地方酒吞点了支烟。 他们的合作人叫荒川,后来证明这个人虽然排场吓人,实际上脾气并不坏。 “身为杀手,顶着几十口枪的火力一路进来竟然一个也没杀。”他还颇有些遗憾。 茨木皱了皱眉,老实说他不乐意走在酒吞前面,看不见挚友简直是人生灾难,奈何他今天一路都得这么走,脾气就有些不好。 “我没那种特殊癖好。” 荒川露出无可反驳的表情换了个话题,“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废话了,我们要杀的是伊吹大明神,你的前主子。” 茨木当即就一个激灵站起来,睁大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酒吞,酒吞不说。 “别他妈开玩笑,”茨木当即就说,“杀这个人成不成功我们最后都是死,我指不定死都死不成,想咬舌自尽都没舌头咬。” 荒川看了看酒吞,酒吞把烟摁灭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他说,“敢干自然有后手。” 茨木顿了一下,突然拔枪就指着荒川,头也不转地对酒吞说,“挚友,不要相信他,这笔我们干不起,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荒川却摇摇头,“你搞错了,这个后手可不在我这儿,在你挚友那。” 茨木一愣。 酒吞把桌上的枪拿起来,上了膛,抬着手就对着茨木。 “我说了,你的雇主是我,我叫你去杀,你他妈的就听着。” 说完又突然声音柔软了下来,“不是你一个人干,我会陪着你。” 茨木握着枪的手抖了抖,过了一会,慢慢收下来,连眼神都黯淡了下来,认命似的说。 “任务说明。” 荒川丢了一个档案袋在桌上。 伊吹是酒吞和茨木结识的契机。 茨木是在伊吹的旗下长大的,办孤儿院收养孤儿暗地里养成杀手这种俗戏码,养出一个天赋秉异的罗生门,能干,听话,长得好,被人带着和伊吹见了两面,再后来就成了御用枪,茨木没什么野心,只是年轻,又好战,单纯得要死,上面拿他当宝贝,哪里找死把他往哪里送。 酒吞当时查案查到伊吹的手底下,一般人查到这里就不查了,他却继续往上查,仿佛真的以为自己能把伊吹大明神和他的产业掰开来送给上法庭,然后就认识了茨木,茨木刺杀了他整整十回,最后一回被人反擒了,酒吞跟他在审讯室里玩软的玩硬的耗了整整一千三百二十七个小时,最后是酒吞认的输。 到现在酒吞都没从他嘴里撬出来过关于伊吹老子的一个字来,如今一丘之貉,茨木终于竹筒倒了豆子。 “我只是见过几面,”茨木说,“我仔细看过了,虽然长得很像,但是可以确定并不是同一个人。” “影武士。”酒吞笑了一声,“这都什么年头了,够惜命的。” 荒川摇了摇扇子,“你总共就知道这么点?我可是听说你憋了五年呢。” 茨木往后一靠整个人靠在沙发里面,神情颇为不屑,“你当我靠什么活这么大,我当时要是说了那才真他妈就是个死,用完就丢这种事我见多了,我不说他们不知道我到底知道什么才好端端活到现在。” 酒吞玩了玩手里的打火机,“话倒是没错。” 荒川扇子一合,“提醒我日后别跟再你们这些东西混,一个比一个狠。” 酒吞给了他一个你也不赖的眼神,自顾自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点情报倒是挺重要。”他喝了一口。 “至少能说明他确实是那张脸,不然也没必要都按着那一张整。”荒川赞同道,“现在问题来了,在什么场合的时候,他才会自己亲自出场。” 两人一同看向了茨木。 茨木皱了皱眉,有点不悦地看向别处。 “我哪知道?如今他家大业大,早就没有什么是必须亲自上阵的了,非是必须亲自的?要我说,吃饭,睡觉,”他说道,“操情人。” 酒吞放下酒拍了拍手,“主意不错,精彩。” 茨木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翌日,荒川给他们准备了离开的船,茨木找了个时机把荒川堵在没人的地方。 “你老实告诉我,”他说,“挚友他到底和伊吹大明神之间有什么仇?” 荒川冷笑一声,“我记得职业人士不问问题的。” “少废话,”茨木说,“那是酒吞,我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荒川终于认真起来了,“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提供钱和人脉,不过我听说过,大概得有十年前的事了,他有个女人,叫红叶,死得不明不白的。” 茨木愣住了,荒川接着调侃。 “怎么,你喜欢人家,连人家的情史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干你们这一行的情报工作都做的不错。” 看茨木一副失魂落魄样,又仿佛动了恻隐之心,对他又多说了一句。 “你可别把酒吞看得太好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跟他认识得比你久不知道多少,你要是一旦觉得他可能是在玩你,就抓紧跑。” 最后茨木浑浑噩噩地就上了船。酒吞对他的反常置若罔闻,他肯定是猜到了,不过并没有决定说什么。 船直接送他们去了一处位于岛上的小型机场,在那里收拾了收拾装备,两个人就上了飞机,最后落脚在东京郊外的一处私人宅邸。 酒吞驾轻就熟地就进了枪库,告诉他自己随便挑。 茨木挑了支380柯尔特自动,酒吞看了一眼。 “不挑狙击?” 茨木摇摇头,“我不觉得这个人能靠狙击枪杀。” 酒吞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过身去把枪库的门一锁,然后转过身来把茨木摁在枪架与墙之间的角落。 “你还知道什么,”他压在茨木耳边,“这里没有监控。” 茨木说道,“组织内传过,他还有个儿子,傲得很,比他老子还傲,跑去做了警察,不过敢说这个的,都死了。” 酒吞俯在他耳边轻声地笑,鼻息喷在他的耳廓。 “那你跟我说这个,是也想死吗?” 茨木跟着笑。 “不想,”他说,“我还想活到挚友你喜欢上我的那天。” 酒吞像是满意了,拍了拍他的头,在他耳边说道。 “那就别说出去。” tbc 第四章 chapter 4 接下来的日子茨木在做复健,酒吞在做调查,调查茨木本身也是想插手的,酒吞不愿意他插手,他几年不活动,外面的线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宅邸内有独立的射击室,茨木基本上整日都泡在那里,难得酒吞抽空去看看他,正好撞见他盘着腿坐在地上拆枪。 拼枪是酒吞为数不多赢不过茨木的事情,于是来了兴致,对下来问他。 “要不要比一场。” 最后茨木输了两秒,酒吞先一步拼好举起来对着茨木,茨木的枪咔嗒一声,才撞上弹匣。 “你的右手是怎么了。”酒吞将枪放下,“我记得你过去不是左撇子。” 茨木笑了笑,“在里面有一阵子太无聊想练练左手,练了一半,大概影响了重心和速度。” 酒吞点了点头,“准头呢?” 茨木拿了酒吞和自己各自组装的两把枪,站起来左右都朝着靶子各开了五枪,硝烟散了,十发都在靶心。 酒吞点点头,“这方面效果倒是不错。” “比不上挚友你百发百中,”茨木说,“好在勤能补拙。” 酒吞把他手里的枪又夺回来,直接就动手开始拆。 “那你就给我练装枪,”他边拆边往地上丢零件,“练到跟过去一样快为止。” 七天之后茨木带着枪来找酒吞再比,从MA1911近战装到AK47中锋都是茨木赢,酒吞输了也不恼,伸手拍拍茨木肩。 “庆祝一下。” 说到做到,晚饭是酒吞亲自下的厨,小牛排煎得恰到好处,芦笋烤得又嫩又脆,裏着一层脆皮,茨木一个人就能吃一烤盘,荒川这房子里酒柜里什么都不缺,酒吞挑了最好的波旁,有一丝的甜口,是茨木的口味。 “选个女人倒是不容易。”酒吞喝着酒把新的资料丢在桌上。 茨木拿过来翻了翻,尽是些女人,拿在手里拍了拍。 “哪来的?” 酒吞看他一眼,“青行灯。” 茨木皱眉,“她自己不肯上?她论伪装是一绝,换张脸上再下来,比旁人可容易多了。” “她不肯接。” “妖刀呢?” “不愿意。” 茨木想了想,确实,那不是个乐意出卖色相以完成任务的女人。 酒吞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下周在八歧集团的顶楼,有个舞会,慈善舞会,名头是孤儿资助,名单上几乎全部都是些男性富翁,而除了名流还会邀请一些受到资助的少男少女。” 茨木想了想,“猎艳。” 酒吞喝了口酒,“我伪造了两张请束。” 茨木点点头,低头切牛排,右手握着的刀子曾经还是会切得盘子吱吱作响,现在已经不会了。 他把最后一口沾着酱汁的牛肉塞进嘴里,擦着嘴有些吐字不清地说。 “那挚友你看我怎么样。” 酒吞看了他一眼,把酒放下了。“他见过你。” “所以他肯定会选我。”茨木用叉子叉住一只芦笋的根部,“就凭这张脸,他没理由不收。” 酒吞松开握着酒杯的手指,又在桌上敲了两下。 “到时候我不说行,你一步都不要行动。” 华灯初上。 八歧集团的地下停车场,每一辆都算是难得一见的豪车,迎宾十分周到,到场的甚至不必自己开车门。 酒吞从一辆黑色的林肯上走下来,浑身上下都是下足了钱的东西,他人生得贵气,再好的东西穿着也不会撑不起门面,迎宾看过了请束,没作怀疑就让他入场。至于那些等着被猎艳的年轻人则是晚些时候才一起入场,茨木早就已经混了进去,等到出现的时候,是一副学生打扮,甚至还搞了一副傻兮兮的眼镜,鸭舌帽把那头扎眼的白发遮住一大半,露出来细碎的刘海,对人礼貌又怯生生地打招呼,演技无可挑剔,早些年酒吞也在他这里吃过亏,以为只是个街边失足少女,结果是个反手一把刀的大老爷们。 酒吞在派对上恰到好处地与名流们一阵谈天说笑喝酒,役过多久,掌声就响了起来,主办发言的时间开始了,他四下扫了一眼,没过一会跟着众人一起鼓掌,舞会这才算正式开始。 伊吹并没有出现。 茨木被一些不怀好意的拉着喝了点酒,脸色有点发红,被虹膜镜覆盖后的瞳孔没有那种杀人如麻的锐利,不得不说酒吞见过道上的人不少,茨木算是长得柔和的一个了,青行灯似笑非笑,妖刀面无表情,大天狗终日若有所思,唯独茨木生了一副笑模样,也不知道是上天对他好还是不好。 到时间过了三分之一,一些人陆陆续续地朝着门口围了过去,似乎是来了什么大人物,纷纷去打招呼,酒吞是化过妆的,敲了敲微型通讯器。 茨木很快就朝着那些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流里。 酒吞与作为掩饰相谈甚欢的舞伴说了声失陪,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传者的托盘里,朝着洗手间走去。 “青行灯。”他对着通讯器说道。 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已经就位了。”对面传来慵懒的女声。“说好, 事成之后,你六我四。” “财迷心窍。”酒吞笑道。“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命享受。” “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青行灯关了通讯,在距离八歧集团大楼几百米外的一处摩天楼顶,调了调瞄准器,很快瞄准器中就显现了茨木的身影。 “加油啊,”她喃喃说道,“姐姐我的后半生衣食就靠你了。” 断掉通讯后酒吞扯掉了脖子上碍事的领结,从西装里摸出了玻璃刀,划开了洗手间向外的窗户,稍微一拉就被打开来,他伸手扶住外面,跳了出去。 他们面对面地站在玄关。 伊吹大明神的脸比他记忆里的要老了一点,再怎么枭雄,也敌不过时间。 “你长得有些面熟,”那位宝刀未老的达官贵人凑近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是不是?罗生门。” 茨木从他身边不着声色地退了半步,枪藏在他的那身兜帽卫衣的口袋里。 “你是来杀我的。”伊吹说道。“我儿子到底还是雇了你来。” 他的眼神十分怪异,仿佛在享受,又仿佛有怒火在其中,他看起来十分悠闲,甚至手里的酒都还没有放下。 “我虽然老了,但还没到死的时候,你,还有他,我日后都会慢慢收拾的。” 说完他转过了头重新面对着茨木,这时茨木已经举起了枪了。 “你打算就凭那把枪,杀了我吗?”他问道。 茨木不说话,沉默片刻,突然说道。“那毕竟是你的儿子。” 伊吹摇了摇头,突然哈哈大笑,笑了好一阵子,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在窗台上。 茨木没动,手指扣在扳机上,在他们所在的位置,他能清楚地看见走廊尽头的门外,随时待命的保镖。 “茨木,这些年我杀过的儿子我自己都记不住有多少。”他看着茨木笑,“就好像,你也记不住你自己这些年都杀过些谁。” “比方说,红叶真是个普通的名字,你或许杀过那么两三个,却一个都没记住。” 他的手突然就有些不稳。 伊吹走近了一点,“看来你在等你的同伴狙击, 勇气可嘉,你我站的这么近,你倒是信得过他的准头,不过作为你的前上司,又看在你背叛我是为了我的儿子的份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 “他毕竟是我儿子。” 巨大的撞击声打在二人身旁的玻璃上,三枪,全部都打在玻璃上,强度巨大的钢化玻璃生生卡住了三枚子弹。 伊吹志在必得地弹了弹眼前裂纹都没有的玻璃,然而紧接他就笑不出来了,三颗嵌入玻璃内部的子弹发出轰鸣开始不停震动,很快就找到了共振频率,整片玻璃开始剧烈地摇晃愈演愈烈,茨木一笑,枪口一转朝着三颗子弹的正中心一枪打去,顿时钢化玻璃就化作粉碎,一个人影从外面跳了进来,装有消声器的手枪直直指着伊吹的额头,在那张布满皱纹的扭曲的脸露出惊恐的表情的瞬间,手指扣上了扳机。 “等等!”茨木冲了上去要拦,然而已经迟了,穿透了头颅的子弹在身后的墙上溅了大片的血,然而子弹没有停,酒吞继续打了下去,一枪,两枪,那具尸体落地时他已经站在了它的上方,枪口向下,茨木数了,三十枪。 他打完了一个弹匣所有的子弹,当射击停止的时候,扳机发出发空弹的咔哒声,子弹壳弹落在二人之间。 妖刀从外踢开了门,地上是已经解决的保镖。 “快走。” 酒吞这才抬起头来,看了茨木一眼,这一眼如同恶鬼,但又转瞬即逝,他马上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高傲相,朝茨木做了个手势。 “跟上。” “假的?”青行灯将手中手杖形的枪朝着地上猛地一砸。 酒吞却似乎并不惊讶,“什么时候发现的。” 茨木看了他一眼,“之前一直有怀疑,在观察,真到确信是他敲玻璃的时候,手指骨节的动作太灵活,不是他这个年龄的,恐怕脸是假的,实际上这个人只有三四十岁。” 青行灯当即就火冒三丈,“你发现了不知道早说。” 茨木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们当我傻的?人在眼前枪在手里我有什么毛病自己不开枪非要等着你们?” 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妖刀轻声说了一句,“要是那个人抓了活的,兴许还能有办法的。” 酒吞杀急眼了不管真假上去就打了一梭子弹的事情他们避过去了,大家都是混大的,不傻也不瞎,也就只能互相骂骂发发脾气。 青行灯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我不该干这一笔,我和妖刀先走一步,你们两个也好自为之。” 酒吞从桌上抽了张便签纸,写了个电话号码。 “找这个人,”他说,“就说是我给你的电话。” 青行灯点点头,与妖刀头也不回地离开。 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只有酒吞和茨木两个,这里不是荒川的那处宅邸,他们现在也不敢回那里,这时候把荒川扯出来就麻烦了,他们避难的是青行灯手底下的一处安全屋,女人们都走了酒吞烟瘾就又犯了,从口袋里拿了烟盒,只剩最后一根了,四处找不到打火机,靠着墙直晃腿,过了一会茨木从身上摸出一个来,丢给他。酒吞接过来就点上,满足地吸了一口,望着天花板。 “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他说,“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茨木摇摇头,“没有。” 酒吞低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然后又说了一遍,“好。” 然后他走过来,跪下来把茨木的脸掰过来狠狠吻上去,烟掉在地上明明灭灭。 第五章 chapter 5 次日,有人走进了八歧集团的大楼,整栋建筑依然整洁而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昨夜的狼狈。 前台的接待试图拦住他询问他是否有预约,却被推开,酒吞一手顺了她的口袋,拿了门禁卡,出乎意料,竟然还有包烟,他径自进了电梯,刷亮了去往董事会办公室的28楼。 一路电梯都没停过,仿佛是一场周到的欢迎仪式。 他点了根烟。 28楼的数字亮起来,发出叮的声音。门打开了。 酒吞迎着所有朝向他的枪口,径直地走了进去,边走边吸烟,那些人不开枪,他走一步,他们就让一步,脚下的地毯厚重又柔软,脚步丝毫没有声音。 酒吞把抽完的烟蒂丢在一尘不染的地摊上,踩灭,这才抬头看着对面的人。 那是一张和昨夜如出一辙的脸,从相貌,到神态,要不是他昨天亲手把那张脸打成了肉泥,简直要相信是同一个人。 “这可真是稀客。”他说道。“走投无路就自投罗网,这可不像你会做出的事。” 酒吞看了他一眼,“我是来谈判的。” 老爷子笑了笑,“一个昨天才杀了我一遍的人,我今天为什么要跟他谈判?” 酒吞突然从衣服中摸出一把枪朝着他一枪开了过去,周围的保镖一片惊呼,手指扣握扳机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谁也没有朝他开枪,反倒是眼前的人,应声倒地。 “我今天又杀了一遍。”酒吞慵懒地说道,“顺便说一句,我诚心诚意地来了,谈判席上你却用替身说话,是很没礼貌的。” 四下无声,片刻之后,楼层的广播中响起了和刚才如出一辙的声音。 “那么说来还真是我不够周到了,”声音说道,“只不过在我看来你昨天功亏一篑,如今已经无路可走,只有等我去杀的份,实在看不出你身上有什么可和我讲的条件。” 酒吞笑了笑。 “不必虚张声势了,老头子,”他朝着天花板大声说道,“这么多年你都不敢杀我,如今更加不敢,你老了,没几年活头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十年前,我离开你这里的时候,顺走了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享受了一会对方的沉默。 “如今你怕是比当初更需要它了。” 声音的沉默拉长了,良久,才又开口。 “你的条件是什么?” 酒吞将手中的枪收回了腰间,不紧不慢地说道。 “自由,茨木的。”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说道。 “他现在在哪?” 然而那个声音没能说完就被一声枪响打断,有东西摔倒了地上,一声钝响。 “我警告过你的,”酒吞说道,“在谈判席上用替身说话,是很没礼貌的。” 等到酒吞回来的时候,茨木坐在阴影里擦枪,地上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枪油,细刷,青行灯的安全屋是一个位于码头港的集装箱,里面缺什么都不缺武器。 他回来时茨木也没有抬头,仍旧再擦他的枪,从弹道孔到保险栓,他整个人只穿了一件背心,外面虽然冷,他身上却有些薄汗,肩上披了他们离开那个监狱的那天,酒吞给他披上的那件皮夹克。 “这就算是,解决了?”茨木不抬头地问他。 酒吞嗯了一声,在茨木对面坐下来,又开始抽烟,他最近烟瘾很大,直抽完了一根,茨木还在擦枪,他本来就是杀手出身,喜欢枪,跟别人的喜欢枪不一样,他挑上的枪,就都保养得很好。 他们之间有点太安静,他们暂时不用逃命,暂时安全了,他们还有计划,虽然险恶,但是还是在走的。 酒吞突然就说,“你今天打的那枪很不错,你的准头很好。” 他想打破这种沉默,然而两个人就像约好了那样同时开口,茨木说道,“挚友,我们收手吧。” 酒吞沉默了一下,茨木把这当作了他在考虑这个提议的讯息,接着说了下去。 “我见过他,很多次,从小到大,昨天,还有今天,今天是两个,全都是不一样的人,我们根本抓不住他,他知道你要杀他,知道我要杀他,我们不可能成功。” “挚友,”他说道,“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但是你不能为了这一件事把自己的人生……” 他没能说完,酒吞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握住那只手试图扳开,酒吞干脆把他往地上一掼,摁在了他的那堆枪里。 “我的事情,”他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茨木死死握住那只手跟他角力,“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酒吞却抓起地上的一把枪,压着茨木的脸,像发了狠那样摁在他脸上。 “你昨天说了不问,”他说道,“那就别他妈的第二天就跟我反悔。” 这句话似乎让茨木整个人抖了一下,他眯着眼,试图用手臂的阴影挡住自己的眼睛,然而酒吞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怒火,然后茨木突然转过脸朝着酒吞拿来吓唬他的枪,张嘴把枪管吞了进去,他的牙咬着银色的枪身,酒吞能摸到他的唾液,茨木含着枪,咬着,用不服输,愤怒的眼看着他,挑衅一样故意用舌去舔他的枪孔。 酒吞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茨木即使怒火中烧,他想和酒吞打,想和他玩枪和他互相喂子弹,到头来却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臣服。 他是无害的,不会伤人,也不会背叛,他们随时都可能死,想活下去,他们两个里面总得有一个低头,他喜欢酒吞,他只能低头。 酒吞接受了他的邀请,他把枪塞得更深,看着茨吃痛地呜咽起来,突然另一只手向下,解开了他的腰带。 这让事情一下子就变了味,茨木呜呜呜地想把枪吐出来,这本来可以是一回事,但是这不是一回事,酒吞不能这么对他,酒吞知道他喜欢他。 但酒吞玩上瘾了,他不松手,茨木跑不掉,被嘴里的一把枪钉在地上,翘着阴茎让他喜欢的人摸。 这太委屈了,然而没有一会他就开始享受起来,常年握枪的手心有厚厚的茧,酒吞的手心是热的,就像是刚打过子弹的枪膛一样,这是他喜欢的人,他没法不被这只手摸得满嘴都是唾液,扭着腰,下面流着水,含着一把半自动银色沙漠之鹰含得枪膛里都浸满了他的口水。到那只手向下探向那个从没用过的入口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反抗了,满脑子都是酒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给他的高潮,甚至第一根手指插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哼哼了两下,这大概让酒吞误以为他适应良好,很快就又插进去两根,三根,到第三根的时候他失声就想喊,结果让枪管再往喉咙里插深了一寸,急忙两只手推着酒吞让他往外拔,发现推不动以后又去推下面那只手,正好这时候酒吞找到了他的敏感点,没轻没重地一刮,他一张嘴,枪插得太深了,他再也受不了了,挤出几滴眼泪来。 等到酒吞终于满足了掌控欲,拔出了手指也拔出了枪,茨木已经是一副上下都合不拢的样子,这让他没来由的满意,于是伏下身躯亲吻他,亲他的眼睛,嘴角,和他接吻,舌刮挠他口腔里的软肉,挑动他已经压麻的舌,尝到一嘴金属的味道。 这是茨木自找的,酒吞想,他既然敢挑衅着开始,就得接受后果。当那把枪在他的后穴打转的时候,茨木脑子一团乱地胡乱想起他刚刚上过枪油。 然后它狠狠地插进来,打开他的身体,把他破开,用枪膛,火辣辣的摩擦感和金属的冰凉之后他感到的是抵在他穴口的酒吞的手,和扳机。酒吞的手扣在扳机上,他呜咽了几声,却更加兴奋,这个认知让他更渴望酒吞的手,更渴望那个他刚刚差点就忘了要的高潮,男人都喜欢枪,他尤其喜欢,他打小就跟枪在一起, 他的枪不一样,他的枪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身体的一块,他日以继夜地离不开枪,也离不开酒吞,唯一可惜的是枪是不会走的,酒吞却是可能丢下他的。 现在枪是酒吞的,在酒吞手里,这让他本来就快烧着了的脑子里泛起一种泡沫一般的幻想,酒吞可以就这么一枪打死他,就从下面那里开枪,把他打个对穿,然后他就能高潮,能在高潮的时候死在酒吞的怀里,死在他手里,死在他的枪上,死在高潮里,这样枪和酒吞都再也不会离开他。 当他听到那声扣动扳机的咔哒声时,他不可抑制地痉挛着高潮,尖叫声卡在嗓子里,滚烫的液体射了酒吞一身,溅在他的手上,胸口,顺着大腿流下来黏在枪与他身体交接的位置,淫靡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酒吞觉得自己硬得发疼,他几乎看着就能射,他都有些嫉妒那把枪了。茨木已经失神了,他把枪从他身体里第二次抽出来,金属的棱角磨得那里有些充血,他一解开裤子的拉链性器就迫不及待地弹出来,撸了两下,再抬起头来发现茨木已经清醒了,抖着手臂,递给他一盒枪油,眼睛勉强地聚焦,露出些可怜巴巴的期待。 就算开始得再怎么随便,再怎么胡闹,他喜欢酒吞,他乐意让酒吞操,但他想酒吞对他好一些。 酒吞又亲吻了他,这一次是额头,他就像安慰一个孩子那样亲吻了茨木,接过那盒枪油挤了一些在自己手上,撸了两下抵在红肿的入口处,慢慢地插进去,茨木从喉咙里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像刚出生的小孩子,酒吞腾出一只手里抚摸他的背,一下一下,让他放松。 到全部进来的时候酒吞摸了摸他的小腹,那里似乎被撑满了,他摸茨木,让他放松,等到茨木适应以后就把他的腿架在肩上,抓着腰开始动,起初不怎么快,甚至是缓慢的,只一下一下碾着里面那个极乐的点,酒吞不急着高潮,里面很舒服,被枪开拓得很柔软,但又很紧,内壁像是它的主人那样紧张地嘬着他的性器,仿佛这是一个天生为了他而打造的洞,他再次俯身去吻他,那张脸也是柔软的,眼睛也是,是柔软又潮湿的,茨木整个人仿佛天生就是为了他酒吞而打造的,是他一个人。 他突然把茨木抱起来让他和自己面对面,伏在茨木耳边对他耳朵小声吹气,像是哄骗孩子那样。 “我也需要你,你明不明白?你不准走。” 于是茨木眼睛里那最后一点不甘也消失了, 他开始又兴奋起来,原来怕被丢下的不是只有自己,怕另一个走了的不是只有自己,他向酒吞的手心里挺动自己翘起来的阴茎,用脸颊去蹭他的脸,收缩着里面嘬着酒吞的东西,这跟他舔那把枪不一样,他喜欢酒吞,他想和他操。酒吞心领神会,他们这才大开大合地干起来,酒吞每次都操得很深,出来一点点马上又操进去,茨木一边喘一边就笑,里面一颤一颤的,酒吞摁着他让他少折腾,就没见过他这样什么节骨眼上都能犯浑的。 “这时候都笑得出来,”他威胁一样地在他耳边说,“信不信我让这里所有的枪都操你一遍。” 茨木断断续续地笑,“别的枪不要,就要这把。” 说完酒吞就把他翻过去狠狠地操,茨木一手抓着枪架晃得上面差点都掉下来,操得他高兴了他开始夸酒吞好,他知道的枪种类多,顺着数一遍说都不如这把,直到酒吞开始玩他前面他才终于闭嘴了,被前后夹击玩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哆哆嗦嗦地说我不走,挚友哪怕将来你赶我走我送都不走,挚友你别走。 酒吞最后快速插了几下把他送上高潮,自己也交代在里面,低头像交尾的狼一样一口咬住他的后脖子,当即就见了血。 高潮之中茨木听见酒吞伏在他耳边哑着嗓子,说我他妈的要是敢丢下你,你他妈的一枪毙了我。 他高兴得直爽得翻白眼,酒吞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酒吞什么都给他,他仿佛见了天堂的那道白光了,一道白光劈下来,他仿佛又看到那个黄昏时满是碎光的修道院,神父站在那里,人要是为了得不到回应而悲伤,就说明他的爱不是无私无偿的。 他想,这世上要是有谁值得得到那样伟大的爱,就应该是这个人了。 tbc。 第六章 chapter 6 天黑以后他们一起潜进了出港的货轮,酒吞烟抽多了,人精神得厉害,茨木就没那么精神,瞌睡得迷迷糊糊的。 “你睡吧,”酒吞拿出最后一根烟,“我守着。” 等他抽完的时候发现茨木已经醒了,盯着他手里的烟蒂发呆,于是就叫他起来。 “你要是不睡了就起来陪本大爷说说话,”他把烟蒂摁灭了,“我睡不着。” 茨木坐起来了,“挚友想聊什么。” 酒吞百无聊赖地碾了碾那根烟蒂,“说说你自己吧,你也算个人物。” 茨木揉揉眼睛,像是想了,却说,“我还真没有什么好说的。”又说,“资料你也都看过了。” 酒吞不放他,问他,“你从哪儿来的?” 茨木露出一点苦涩的神情来,酒吞不乐意他问却反过来要刨他的老底,这多少有点不公平,可是没办法,他喜欢酒吞,而且又没喜欢过别人,就觉得喜欢就是这样的。 “本来好像是关西人,记不太清父母了,”茨木回忆道,“只记得他们不是很喜欢我,有一天把我扔下了。” “扔下了。”酒吞跟着他说了一遍。 茨木点点头,“我记得坐了车,然后让我在路边等着,然后走了。” 于是这个话题就再也说不下去,酒吞没有那么狠心,不是那么冷酷的人,他们刚刚还操过,这时候茨木应该说一句“那你呢?”然后把话头换过去,但是他又不能问。 两人之间的沉默蔓延到底之前是酒吞自己先开了口。 他说,“你想不想知道红叶。” 茨木向后靠在货箱上,过了一会,点了点头。 于是酒吞看着他,说道,“她是个线人,很聪明,论周旋晴明那个老狐狸都不一定比得过她,人长得很漂亮,但是嘴角有疤,在舞厅作领舞,据说过去是科班出身的,性子倔,不听话,就被人给毁了。” “她的上线是晴明,后来晴明提上去了就变成我,她对晴明依恋得很,不是很喜欢我,不过那不算什么,我喜欢她就行,那时候我也是年轻气盛,喜欢就大张旗鼓地去追,她就让人盯上了。” 酒吞向后也靠在货箱上,说道,“等我找见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两天了,一枪毙命,打穿的肺叶死的,死的时候大概很痛苦,表情很难看,她那么爱美的姑娘,自己要是知道了估计很难过,但是我也知道这枪大约也是留情了的,没有打在头上。” 茨木没说话。 酒吞看了看他,说道,“跟你说这些,一是让你自己想想,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想到了自己憋着就行了,不用让我知道,我清楚这种事情要怨也怨不得枪,但你也别想着告诉我,我不想听。二是告诉你,我比你长那么几岁,喜欢人不要太张扬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早晚会吃苦头。” 说完他发现茨木的神色变了,变得有些紧张,仿佛不能揣摩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一门心思凭着这辈子的经验,一味地往坏处想过去。 这看得他很无奈,对着他摆了摆手让他过来,两只手抱住,还在背后拍了拍。 “别多想了。”酒吞说。“靠我身上再睡会。” 船是往北的,当他们踏脚在北海道,才觉得实在是穿少了。 “我们要去拿样我寄存的东西,”酒吞说道,然后又像给许久没归家的人聊家常一样说道,“大天狗退隐了。” 茨木愣了一下,哈出一口白气。 “你过去就没想过洗手不干的一天吗。”酒吞问他。 茨木摇摇头,“没想过。”又说,“想过有朝一日遇到一个打不过的,反过来给我一枪,我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酒吞敲敲他头,“以为自己几两重,还玩独孤求败吗。” 茨木笑了笑,眼睛眯起来。 夜里,位于札幌的一栋公寓,公寓的主人晚归回来,推开门放下满当当的购物袋,在玄关脱了鞋走进漆黑的屋里来,摸了灯开关。 啪的一声,灯照亮了不算大的公寓,也照亮了抵在他额头上的枪口。 大天狗看了看眼前的茨木,不急不缓地换了鞋,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酒吞,皱起眉来。 “进我家不许穿鞋。” 酒吞也不跟他抬杠,“不要那么大火气,我们不过就来小坐一会,顺便问问你黑晴明人在哪里。” 大天狗没说话,茨木也没动,酒吞向后靠近沙发里,三个人就这么僵着。 片刻后大天狗开口道,“黑晴明大人或许在你们眼中看来是像八歧家的那位一样的十恶不赦之人,但我很清楚,他是真真正正的仁义之士。” 酒吞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告诉我他人在哪里,毕竟如果你再不让我快点找到他,八歧家十恶不赦的那位马上就要找你家仁义之士的大麻烦了。” 大天狗闻言整个人一愣,“什么意思?” “黑晴明几年前出逃时从他双胞胎大哥手里顺走了我寄存的东西,”酒吞说道,“现在伊吹老爷子想把东西要回来。” 大天狗看着他,“是你告诉他东西在哪里。” “没错。”酒吞说。“你猜凭八歧的情报网黑晴明能藏多久?” 紧接着大天狗就推开茨木的枪冲了过去,握着酒吞的领子把他摁在沙发扶手上。 “你这个…”他没能说完,一把刀从后面绕过来卡在他脖子上,让他无法低头对酒吞动粗,片刻之后,他的气焰也下去了。 “真是忠心耿耿啊罗生门,”大天狗说道,“好,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说完将手伸进了口袋里,在茨木杀气腾腾的威胁下,慢慢掏出一只笔来,拿过茨木横在眼前握刀的那只手,在他的手臂上直接写下了一串坐标。 这下茨木不得不收了手,看了看手臂上的数字。 “他就在这里?” 大天狗看向酒吞,“到了你们就会知道,现在,滚出我的家门。” 这个坐标在北美南部的沙漠中,茨木这种受过训练的一眼就能看明白,酒吞肯定也不例外,这样的地点注定十分危险,如果是陷阱就凶多吉少,不过酒吞选择了相信他,得到之后就带茨木离开了大天狗的家,而茨木似乎还有些将信将疑,昏黄的灯光下,那种不易褪色的字迹闪着一点荧光,他们临时弄来一部笔电,开始加载运行卫星云图检索,好查些资料。 酒吞有点不耐烦地叫他别看了把袖子放下来,然后拿出从大天狗家顺的烟,说道。 “你先查着,我出去抽一根。” 茨木点点头,在笔电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外面正在下雨,冷得厉害,酒吞打开烟盒来,里面是一部小型的临时手机,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张SIM卡,那是大天狗冲上来时塞进他领口的。卡插进手机里很快就亮了,没等多久电话就开始震动,上面显示了一个号码。 他摁了接听。 “酒吞,”大天狗的声音有些急切,“你这混蛋怎么这么慢,听我说,那东西现在不在黑晴明大人那里。” 酒吞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是一年前的事情,”大天狗说道,“有人闯进黑晴明大人的研究所,上来就直奔它,我当时在场,想拦住结果被打伤了脊椎,你当我是怎么退隐的?”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酒吞皱着眉问下去,“能把你打伤的人世上没几个,你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没看清,那个人戴了面具,”他说道,“不过我用刀划开了他一只袖子,我可以确定,他右手是义肢,改造过的东西。” 对面大天狗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静,他说道。 “酒吞,你确定这三年茨木一直在牢里吗,我可是听说,当年他入狱的时候仇家气不过,生砍了他一只手下来。” 过了很久,酒吞那边才嗯了一声。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大天狗皱着眉。 “黑晴明比起伊吹确实算得上仁义,他还能让你退隐,”酒吞玩了玩手里的打火机,“那个家伙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思,背叛的还是逃的,从没人能活过他的眼。”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留大天狗一个人心有余悸地死死握着手里的手机,最后无奈地叹气,打开了衣柜,露出里面摆满了成套的刀与枪,然后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大天狗?”对面传来源博雅惊喜又有些恼火的喊声,“你这个混蛋!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 酒吞将临时手机随手就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若无其事地走进雨里淋了一会,然后走向了对面还亮着灯的24小时便利店。 等到酒吞回来的时候茨木已经锁定了坐标,献宝一样转过笔电屏幕来给他看,颇有一副等夸奖的样子,酒吞浑身是水,伸手把他的白毛也揉得水淋淋的,塞给他一盒子东西。 茨木打开来看了看,还贪婪地闻了闻。“关东煮?” “趁热抓紧吃。”酒吞说。“给你多要了几个油豆腐。” “挚友你对我真好。”茨木笑道,那些被酒吞揉到他发上的水滴汇成一团滴下来,顺着他的右臂流下来,划过那串已经开始氤氲的数字。 tbc。 第七章 chapter 7 荒川冒险给他们搞了架飞机,又给他们安排了一辆能够在沙漠里畅通无阻的越野吉普。 车看着很新,茨木敲了敲铁皮,问酒吞,“荒川是为什么想弄死伊吹老头。” 酒吞咬着一把匕首忙着清理弹药,跳上驾驶座看了他一眼,把嘴里的刀拿下来。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随便选一个。” 茨木点了点头就算作听过了。 犹他的太阳毒沙尘也大,车上的水储备充足够用好几天的,他们要在沙漠中跨越州界限前往亚利桑那,至少还有五个小时,酒吞递给茨木一瓶水。 “所以到底是样什么东西。”茨木接过来,不急着喝。 酒吞面色不善,“你最近话挺多。” 这一回茨木不为所动,“你要我豁出命去陪你去抢,总得跟我说一声它长什么样。” 酒吞沉默了一会,把那瓶水从茨木手里抢回来,自己拧开了盖子,猛灌了几口,这才说。 “是块磁盘。” 这回换茨木沉默了一会,过了一会,开口问他,“里面有什么。” 酒吞笑了一声,“他那样的人,什么都有了,你觉得他还会想要什么?” 茨木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开口道,“长命百岁?” 酒吞有一会没说话,茨木一个人在那忐忑,可能也是被自己嘴里说出来惊世骇俗的答案吓着了,酒吞看着他笑了一声,把手里的水拧好瓶盖又丢回茨木手里。 “你人挺聪明的。”酒吞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在我面前老犯傻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 茨木紧接着就又急着辩解,却被酒吞打断了。 “喝你的水。”接着就自己爬上了驾驶座,转了车钥匙。 茨木看了眼酒吞又看了眼手里的瓶装水,耸了耸肩打开来把剩下半瓶喝完然后爬上了副驾驶座。 酒吞系了安全带,说道。“八歧曾经在四国投资研究所,研究神经再生,如果你现在去查已经查不到任何相关的活人。”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磁盘的密码是我的虹膜扫描,除此之外,任何破解的尝试都会启动自毁,这就是为什么老头子这么多年都不敢杀我。” 茨木马上又想开口,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视线也模糊起来。 “那个研究所存在的时候,”他强撑着说道,直觉告诉他现在离真相很近了,“挚友,你应该是,才刚出生。” 酒吞笑了笑。“那是当然。” “我就是在那里面出生的。” 茨木已经沉沉地睡着,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他一脚踩了刹车,沙石飞扬撞在挡泥板上,他打了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无论何时酒吞仿佛是对茨木总是低估了一分。 原本能让人睡十个小时的药效半个小时就过去了,醒过来的茨木第一反应是一手砸了车玻璃抓住一片碎片就直接往酒吞脖子那边招呼,酒吞反应也快一踩油门一打方向茨木人就被甩在了车门上,车胎在满是碎石的路上划了一个长弧尚未停下酒吞已经一把枪抵在茨木下巴,茨木吃痛地睁开眼手一翻在身后拉了车门保险一推,向后借力一个翻滚就跳出了车反手就跳上车顶,酒吞摘了安全带举枪朝着车顶就顺着开了三枪,听见脚步退了三步自己将驾驶座旁的车门一推,反手也一跃就上了车顶与茨木对峙,北美荒漠的太阳毒辣,酒吞背着光,火烧一样的光曝晒在背上,茨木在阴影里睁着眼看他。 酒吞有枪,茨木没有,他的右手被玻璃碎屑割开的右手皮肤里露出不自然的金属光泽和电线,姿态不自然地垂着。 他开口说道,“是你给我的水。” 酒吞抬眼看了看他,“药是在瓶盖里。” 他自己喝了盖上瓶盖再丢回给茨木的,如果茨木不是多疑,第一次接过就拧开喝了也就不会中计,可惜,这个关头他太谨慎了。 茨木露出一副认栽的表情来,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声音还有些沙,“黑晴明?” “大天狗给的坐标就算不算假的也肯定是偏的,”酒吞说道,“肯定一早就自己先飞过去了,博雅和晴明紧随其后,和伊吹的人至少也能打个平手,这一趟压根用不着我掺和。” 茨木尝试了一下攥紧了右手,酒吞紧接着一枪朝着他手擦着皮就打过去。 “罗生门。”酒吞说道,嗓音暗哑。 酒吞不常这么叫他,这让茨木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动作,只是等着酒吞开口给他宣判。 酒吞问他,“东西现在在哪。” “挚友…” 第二枪直接擦着他脸颊打过去,击中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颗枯木。 “东西现在在哪。” 茨木闭了闭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来接我之前还是之后。” 酒吞咬了下下唇,“黑晴明从晴明手里偷走磁盘是晴明有意放任的,警局里有内鬼。” 茨木只片刻就反应了过来,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黑晴明很快发现这个内鬼也攀上了自己,再来牢里找我这个谁也想不到的人选自导自演一出破产逃亡,趁被伊吹发现之前再把东西偷出去。” 酒吞看着他,“伊吹只要最后相信东西还在我的掌控中,它究竟在哪里根本无所谓,这一趟他去了就是钻了晴明他们给他设的全套,我只是个下饵的。” 茨木笑着看着他,“荒川呢?” “他跟伊吹是商业竞争对手。” “你们他妈的全在演。” 酒吞冷笑一声,“你他妈的不也一样。” “老头当年收集体能和智力都很高的孤儿集中训练,最初反抗者很多,不是自杀就是叛变,后来神经研究所被解散,相关人员被暗杀,有人提出把那里的研究成果用在这批孩子身上,所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装了神经芯片,嵌在脊柱控制住中枢神经系统,能随时让人死,也能产生电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此伊吹家养的没有逃得掉的。” 酒吞看着茨木,“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就是这种芯片最早的试验品,所以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背叛,更不要说刺杀不成被抓,被劝降,跟警察做搭档,还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可能就是” “就是这一切全部都是针对你刺杀计划的一部分。”茨木替他说完。他说得很平静,甚至表情也看不出变化,和酒吞想象他会有的反应不一样,到头来酒吞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茨木有什么样的反应。 好一会他突然开口,“所以三年前那颗子弹。” “人质的父亲是八歧的合作人。”酒吞说。“我偷了你的子弹,闪光弹亮以后开的枪。”又补了一句,“晴明事先不知道。” 茨木点点头。 “但是你马上猜到了。”酒吞笃定道。 “一切都很顺利,时机刚刚好,”茨木说,“我不是傻子。” “但是你认了。”酒吞说。“你说你打了四颗子弹,当时我就在审讯室外面看着。” “我喜欢你。”茨木说,“我喜欢你我不认又能怎么办?这些年我要是早卖过你现在伊吹也不会朝着黑晴明去,自打我喜欢上你任务就算是早失败了,认栽比回去领罚还多线生机,我喜欢你,我不想死,你拿着枪跑出来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拼命说保我的命,我听了就还想回来见你,黑晴明来找我的时候,跟我说这样东西是你的,我偷走了藏好了,你早晚会回来找我,他倒是没说假话。” 酒吞咬了咬下唇,茨木向来很直白,但是他不希望茨木在这个时候直白,他说话既没有责怪的意思也没有不甘的心思,仿佛只是很无奈地陈述了事实。 于是酒吞不再说这个了,“那张磁盘现在在哪里。” 茨木摇了摇头,“我不会交给别人,但也不打算告诉你,这一轮伊吹是进了晴明的套,但晴明赢不了,过了今天到底谁是内鬼就一清二楚,你心里最明白,所以你还是要去,你要等晴明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拿着东西去找他,你不死心,你想亲手杀他,我告诉你,这一趟他死不了,你活不成。” 酒吞揉了揉眉心,两步上去就揪住了茨木的领子把他提起来。 “本大爷的命怎么用轮不到你来插嘴,你以为我拿不到手就要跟你没完吗,黑晴明那他占不到便宜,他自然会相信东西在我这,至于你,你他妈根本什么都不是。” 回应他的是一柄抵在他胸口的枪,右手的义肢里面藏有一把枪,茨木在他们对话的期间拿出了这一把,现在顶在酒吞的心脏位置。 “我他妈的确实什么都不是,”茨木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为你所做的,所受的,在你眼里,还他妈抵不过一个死了的舞女。” “我现在就告诉你,那女人是我杀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一枪穿的胸,我故意打偏没打心脏就是为了让她死得慢点,”他一字一顿地说下去,“我他妈在瞄准器里看着她挣扎,看着她咽气,到死都没人来救她,比我还卑微,比我还绝望地去死,当年他们说要找人来杀你,我第一个就去了,我他妈就想看看,那个当年让自己的女人像一条虫子一样去死的蠢货是个什么德行。” 酒吞几乎是用尽全力地给了他一拳,他摔下车顶,摔进夹着碎石的红沙里,呛了满身的土,然后酒吞跳下来,俯下身来摁着他的肩膀,他胡乱地开了两枪,打在吉普的车门上,然后酒吞的枪抵住了他握着枪的右手义肢与上臂的残肢相接的地方。 砰的一声枪响。 他整个人缩起来,肩膀绷得紧紧的,额头上的汗一下就下来了,紧咬着牙没出声,裸露的电线噼啪作响了几下熄灭了。 “疼吗?”酒吞居高临下地问他。 他说不出话,义肢的神经是连电的,他一时人都是懵的,痛觉直接像雷鸣一样冲进他的脑子里,酒吞低下头来把手指塞进他嘴里防止他咬了舌头,当即就见了血,过了一会他把他抱起来,用额头蹭他有一层薄汗的脸颊,用嘴唇触碰他的额头,没有握枪的那只手抚摸他的侧腰,让他好起来,让他不那么疼,让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耳鬓厮磨,让他不那么难过。然而这都无济于事了,他知道自己要被丢下了,他这辈子被无数人丢下过无数次,每次都让他掉进更深的深渊里,但他不在乎,他不在意,他本来也不想跟那些人走,但是酒吞不一样,他想跟酒吞走,想跟酒吞走到死,然而他还没死,酒吞却要先走了。 他完好的左手被握住,有注射器的针管抵在那里,他绷得太紧,针扎了好几遍才扎进去。 “从静脉打进去,”酒吞说,“二十四个小时后芯片的电路就会分解进入血液失去作用,这东西我用过,没什么副作用,本大爷他妈的拿命从那个混蛋手里换来的东西,你马上就自由了。” “水和食物我都留下,荒川七天以后就会来接你,钱够你过完下半辈子,但你也别想着等我回来找你,就算我活着回来你我也终究是两路人。” 冰凉的液体推进来,酒吞顿了一下,他的手也有些抖。 “你杀了红叶,”他说,“你还想杀过我,我利用你,害你坐牢,让你丢了条手,毁了你,现在我们现在两清。” 茨木在他耳边笑了一声。 “胡说八道。” 注射剂里面的安眠药开始起效,他紧绷的身体开始一点点软下来。 酒吞松开他的手拔出针管,他马上将左手蜷成一个手枪的手势,找到了酒吞的心口,像是枪管那样指着那个地方。 “你说你要是丢下我就让我一枪崩了你。”他声音轻轻的,有些讽刺,像是夜蛾的拍打翅膀那样的声音,拇指动了动,做了一个扣扳机似的动作,然后轻轻抬起食指,像是被子弹的后坐力弹开的枪。 “砰。”他说。 tbc。 第八章 chapter 8 “准备如何?”通讯器里传来源博雅的声音。 白狼是第一个回答的,“一切就绪。” 晴明是第二个,“嗯。” 八百比丘尼放下了望远镜,拿起了通讯器,“诸位,九点钟方向,车队,九辆,距离你们还有五分钟距离。” 位于地下的安全避难所,与晴明同样相貌的孪生子无奈地在绑住自己的束缚椅上敲了敲手指。 “开始了。” 两分钟后,爆炸的轰鸣声在荒漠中响起,企图向这栋摇摇欲坠的废弃天文观测站前进的车队在埋伏的炸弹陷阱中陷入一片火海,飞沙走石撞在铁皮的墙上发出骇人的响声,然而紧接着,从火海中有人打响了枪,是信号弹。 直升机的轰鸣从远方的地平线传过来。 公共频道里传来八百比丘尼的声音,“二十架……这可真是下了血本,第一小队注意了,防空炮准备,机会只有一次。” 黑暗里,发号施令的女人从外面打开了门,对着门内的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黑晴明先生。” 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的男人甚至还穿着研究员的防护服,与他的哥哥虽然有着相似的面容却是非常不同的氛围。 “确实是下了血本啊,”他感叹道,“以诱饵的程度而言。” 八百比丘尼笑了笑,“跟安倍家兄弟对着干的阵势,自然是要大一些。” 外面传来高射炮发射的声响,直升机的轰鸣越来越近。 黑晴明皱了皱眉,“话我先说在前面,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什么。” 八百比丘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与你的哥哥虽然性格迥异,天真的地方却是相似的很呢,像是他到现在还以为我在外面的那台指挥车上,而你到现在还以为我要杀你。” “我们怎么舍得您死呢,毕竟现在这世上,能够完成当年研究所留下研究的活人,也就只有您了,”说完她伏在他耳边。“更何况,您的那位好哥哥为了来救你,说不定是会将我们要找的东西拱手奉上呢,到时候我们天时地利,再取得打开磁盘的密匙,您就可以与我们一起完成剩下的研究,达成您的夙愿了。” 黑晴明笑了笑,“我是想完成它。” “但不想活不到看它完成的那一刻。” 下一秒从上方传来了铁壁破碎的声响,一个人跳落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会,”比丘尼慌了一下,“你不是…” 大天狗活动了活动脖子,“黑晴明大人给我用人工关节强化了脊椎,特意安排我假装退隐就是为了这一天。” 比丘尼拿出了枪,准备与他一战,就在这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是源博雅。 “博雅。”大天狗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晴明呢,前面迎击需要你的指挥。” “晴明让我来拦住她。”博雅说道。 比丘尼笑了笑,“那可真是,我是算了。” 源博雅举起了枪,却无奈地将枪一转,对准了大天狗。 “抱歉,”他说道,“他们抓了神乐。” 说罢一手握住了门旁的把手,向下一压,隆穹状的天文台屋顶吱呀作响着打开了,巨大的风沙之中,直升机向下丢下了悬梯,旋转剧烈的沙尘之中大天狗先开了枪,打偏在博雅一侧肩的上方被博雅矮身躲过,一枪自下而上打中了大天狗手中枪的弹匣逼他摔了枪,紧接着自己也扔掉了武器直接冲了过去,在大天狗拿出惯用的匕首时用手直接接了他一刀,刀刃刺穿手心,血顺着手臂流下来。 “快走。”他朝比丘尼喊道。 酒吞是回到东京在医院与他们再度会合的,对行动的失败并不惊讶。 晴明站在外面,看了他一眼,眼里冷得像冰,“里面是博雅,这事我没报上去,你也管好嘴。” 酒吞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晴明从背后喊住了他。 “等等。” 酒吞停步了一下。 晴明朝他丢了一样东西过去,他接了,是车钥匙。 “他们抓了神乐,”晴明顿了一下,加了一句,“和黑晴明。你要杀人,我却是要救人的那个,你想好这样东西怎么用。” 酒吞没说话。 “别做傻事。”晴明的声音温和下来,变得更像平时的那个他。“还有人等你回来。” 酒吞最后朝他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然后径自走向了晴明的车,用钥匙开了门进去,插进方向盘旁的钥匙槽,他将电子钥匙掰开了,露出里面的芯片。 让黑晴明拿走的是假货,让茨木窃取的更是假货,安倍晴明,真正的狐狸是永远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东西。 他将芯片抽了出来,撕掉了上面伪装的电路,露出了底下的磁盘。 就在这时一柄枪从后座伸了出来抵在他的后脑上,后视镜里大天狗沾满灰尘与硝烟的脸与平日一丝不苟的样子大相径庭,一双眼透出平日不常得见的杀意来。 “告诉我全部真相,”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全部。” 酒吞转了转车钥匙启动了车,说道,“上副驾驶座,我们边走边说。” 伊吹大明神是黑道起家,人到中年时已是黑白两道的头等交椅,连政客也要让他三分,想要他命的人多如牛毛,然而他为人谨慎,数十年未曾有人伤到过他,直到四十年前突然被自己的一名手下背叛,人虽然没死但因枪伤导致内脏衰竭,靠移植内脏才活下来,痊愈后意识到自己已入不惑之年,早晚有一日是要死的,于是开始资助医学方面的研究。 “他最开始着手的是克隆人的研究,希望能够利用克隆人的内脏不断替换自己衰竭的内脏,”酒吞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前面,“再后来,不满足于只替换内脏,花钱开始研究替换整个身体的方法。” “结论很简单,脑移植,研究所花了十年研究出了能够移植中枢神经系统的方法,然后开始开发合适的受体,他们需要健康,年轻,聪明,又不会产生排异反应的身体作为将来的移植对象。” 大天狗愣了一下,“你是说。” “我并不是伊吹大明神的儿子。”酒吞说道,“而是以他的基因为模板进行修改后移植培养出来的受体。” “所以你才一定要杀他…”大天狗思索了一下,“而他也不杀你。” “我在他那里长到十六岁才知道真相,走的时候销毁了自己的基因样本也带走了磁盘。”酒吞说道,“如果我不杀他,我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他。” 车最终停在一处废弃的仓库外,酒吞下车后大天狗也跟了上去,废旧的仓库内满是灰尘,酒吞拿起丢在一边的铁锹砸开了地上的锁,掀开来,露出下面的枪与子弹。 “这里没有刀,”酒吞说道,“你凑合着拿吧,反正都是晴明的东西。” 说完就要低头去拿狙击枪,被大天狗拉住了手。 “就我们两个吗,茨木呢?” 酒吞顿了一下,将那柄狙击枪丢开到一旁,拿了便携的手枪和子弹。 “他走了,你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tbc。 第九章 chapter 9 他们走进八歧大厦,这一回,整栋楼空无一人,仿佛早就在等待他到来。 提着手提箱的大天狗手中指了指一旁自己打开了门的电梯,酒吞点了点头。 电梯是直接升到28层的,28层是董事会的所在,是这栋楼的最高权限,而29层往上都是伊吹本人的私人资产,没人知道他究竟在那里做什么,甚至究竟是不是在那里。 与上次的全副武装不同,这一次电梯打开门,看到的是无人的大厅,两人走了出来,酒吞走在前面,会议室的门是开着的,推开门的一瞬里面的灯一下全都亮了起来,会议长桌的两侧尽头,各有一个人静静地在椅子上睡着,而每个人的身旁都各有站着一人,用枪指着他们的头。 那是神乐和黑晴明。 身后的门碰的一声就关上了,紧接着落下了厚重的铁门,彻底切断了他们二人的退路。 房间正中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张他们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上面,伊吹看起来比任何一次酒吞所看到的都要老,他的眼睛凹陷进去,脸上有了色素沉积的斑,他老了,酒吞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不算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替身,他们真真正正是十年未见。 这个想法撞进他的脑子里,驱使他马上就拔出了枪,双手握紧了朝着他的方向,几乎是浑身发抖,身心都被兴奋与愤怒所浸透了,直到大天狗拦住了他才想起自己来的初衷。 “东西带来了?”伊吹开了口,声音苍老又沙哑。 酒吞将磁盘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我可记得我想要的东西里,并不只是有这张磁盘。”伊吹说道。 酒吞冷笑了一声,“我人就在这里站着不动,他们什么时候出了楼,我们什么时候清算。” 伊吹似乎是假意思考了一下,突然从椅中坐起来直起身,双手撑在桌上笑着看着屏幕。 “听起来是不错,”他说,“可惜,我没有这么容易就能活捉你的自信,而你其实也并没有你以为能拿来交易的筹码。” 一柄枪抵上了酒吞的左边太阳穴。 “抱歉,”站在他身旁的大天狗说道,同时朝他做了一个向左的眼神,“只有这样他们才肯交出神乐和黑晴明大人。” 酒吞闭了闭眼,放在那张磁盘上的手指,微微抬了起来,然后,将它朝着对面,一推。 细小的东西沿着光滑的桌面划过去,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中仿佛无限放大。 下一秒他突然转身抓住大天狗举起的手往旁边一推,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迅速掏出了枪举枪朝着对面的方向,两人同时开枪,两个握枪的保镖同时应声倒地。 就在这时一枪突然从窗外打了进来,紧接着巨大的落地窗被炸得粉碎,一个人从外面跳进来,将身上穿的钩索扯下来往大天狗那边一丢。 “带上人快走。”茨木急切地喊道。 封闭的铁门迅速打开了,从门外传来的声音看来外面已经有一整支军队等着他们。 大天狗将神乐与黑晴明分别套上钩索,向下一跳,酒吞将那枚磁盘收好,把大天狗的那只手提箱提起来放在桌上迅速打开,拿出里面的冲锋枪装上弹匣。 “妈的,”他对着茨木骂道,“我回去要干死荒川那个两面三刀的混蛋。” 然而茨木只是笑了笑,自己将背后背着的枪也拿了下来。 “挚友我们要上了。”他笑道。 酒吞也没空跟他废话,门接着就被踢开了,他与茨木同时开始扫射,经过改造的冲锋枪的火力极大,他们杀出一条血路离开了会议室,电梯已经关闭了,茨木指了指右边的楼梯。 “上楼,三十层。”酒吞说道,“断后。” 茨木点点头,在酒吞身后清扫追兵,一路进了楼梯间向上而去,一踢开三十层的楼梯门,酒吞紧接着一枪打死了离门最近的守卫一个转身用他的身体护在自己与茨木身前挡了几枪,然后将尸体往前一丢,茨木一侧身他们两个一左一右背靠着背,一齐拉了保险栓,金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仿佛他们坚不可摧。 他突然哈哈大笑,他从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一生看似洒脱却处处受制于人,从没有过一刻像是今天这么畅快,他的枪在手里,仇人在眼前,而情人在身边,仿佛让他死在这一刻也毫不惋惜,仿佛让他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也甘之如醴。 直直冲锋枪的子弹耗尽,酒吞拿出了他惯用的手枪,茨木笑了一声。 “笑什么。” “没什么,”茨木笑着说道,“就是突然想起你拿来操我的那把枪。” 酒吞也笑了,一枪解决了眼前的门锁,“我们到了,这是最后一次。” 他踢开了书房的门,黑暗的书房正中,有人正坐在监视器前,甚至没有回头,酒吞想要冲过去,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通讯器里突然响起了晴明的声音。 “酒吞,”他急切地说道,“派去接应你们的白狼跟你在一起吗?” 酒吞愣了一下,没有动,茨木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挚友你还有子弹吗。”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酒吞转过身来,茨木的眼是带着笑意的,那双金色的眼中的笑意与他将他留在沙漠中的那一刻如出一辙。 “看来是已经没有了。”茨木笑了笑,“那正好,不枉费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他最后看到的是茨木举起枪的手。 tbc。 第十章 chapter 10 他被浑身麻醉抬上了一辆车,束缚带将他捆得紧紧的,他不能动,也几乎睁不开双眼,但是他能感觉到茨木还在他旁边,守在他身旁,用手摸着他的脸颊,手心,仿佛依依不舍的道别,又仿佛情人间的厮磨。 他一团混乱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片段,都是茨木的,茨木试图刺杀他时年轻气盛的笑容,被困在他的审讯室里桀骜不驯的脸,被他带回家时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带他走在街上,他又仿佛一辈子从来没有走在阳光下过,亦步亦趋,战战兢兢,仿佛子弹会从四面八方打过来,仿佛只有酒吞能救他。 他突然觉得他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茨木,他们曾经有时间去聊彼此的过去,去谈彼此的将来,但是他忙着猜忌,忙着布局,直到茨木被他亲手送进监狱,他又有些后悔,拼了命也要保他一条命。 那个晚上他装作喝醉了亲了这个他从没看明白过的跟他生死与共的搭档,他想,等到伊吹死了,等到他亲手杀了他,他要亲手把这个人再救出来,然后他要向他道歉,告诉他你自由了,彻底自由了,等到茨木原谅他他们就远走高飞,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回来。 他甚至没有想过茨木会不原谅他,他总觉得穷其一生,茨木总是会原谅他的,但是每次一想到这份错觉或许也可能是茨木的一个陷阱,他就觉得惶惶不可终日。 以至于茨木最后对他举起枪,那一刻麻醉弹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感到的是释然。 无边的梦境仿佛要把他吞进去,仿佛他只不过是他自己人生的一名过客,而伊吹是主角,茨木,茨木是他手里的那把所向披靡,却可怜的枪。 然后他突然就清醒了,他没有睁开眼仍旧装作在昏睡,但他突然觉得不能在这里放弃,他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他放弃了,茨木会怎样?那把傻乎乎的,可怜兮兮的枪,将终其一生都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感到车停了,有人把他抬了下去,他被放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照的他睁开了眼,有人拿了刀切他的束带,他突然睁开眼,一只手挣脱开束缚带抓住了那把手术刀,反手就割了那人的喉咙,然后一个翻身连人带担架摔下手术台,拿刀向下割开束缚双腿的带子,抓住支撑担架的金属棍跳起来反手一扫将拿着麻醉枪冲上来的打倒在地,丢掉担架两手伸进手术盒里抓了更多的刀朝着左后甩去,直中脖颈动脉,转眼间整个手术室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他拿了注射器的针去开锁,两下三下就打开了,外面是研究所所特有的白色走廊,已经有人在外面等着他,是茨木。 茨木笑了笑,举起枪对着他就是一通扫射,他早有准备,关了铁门伏低挡住子弹,手枪的子弹发数不多,茨木这一轮打得也毫无章法,似乎也压根不指望能靠子弹赢他,等到弹药耗尽外面传来弹匣和枪分别落在地上的声音,他打开门冲出去,茨木手里已经没有枪了,迎面就朝他一拳招呼上来,义肢的力度比普通人要大,他被震得退了半步,紧接着抓着手心里的拳头就是一个过肩摔,茨木被他一甩过头顶双腿踩上左侧的墙借力几步稳稳落地在他背后,两人的手还窝在一起,酒吞转身与他面对面,藏在手里的手术刀刀刃向外超他划过一条弧线,茨木这才松开他向后一仰躲过,不了被酒吞一个扫腿,摔倒在地时双手叠在一起接了酒吞迎面一脚,用力一掰,酒吞生生跪在了地上,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茨木马上要去抢那把刀,被酒吞拦了手,两人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交起手来,茨木很强,酒吞是知道的,茨木对自己留过手,他也是知道的,这一架两人都拼尽了全力,所有招数都使了出来,步步都是死招,没有武器,谁都占不到便宜,突然酒吞假作挡拳实则一个矮身伸手就要抓那把刀,茨木马上反映了过来手撑地一个扫腿就把刀踢了出去,刀在光滑的地面上滑行了老远,最后停在玄关尽头的一处房间里,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们都冲了过去,在距离刀还有几米的位置弯下腰滑行上前伸手就要扑向那把刀,酒吞比茨木快一点点,茨木因为义肢身体不平衡,眼看就要让酒吞抢先,干脆直接朝着酒吞扑了过去,刀被一脚踢出了门,两人在空无一物的屋中翻滚了几下,最终都停下了,茨木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喘息着,脸上有一层薄汗,眼里有一丝笑意,这一丝笑意与过去任何时候都不同,酒吞眯了眯眼。 突然门自己落了下来,将两人关在了屋内,他们一齐朝门的方向望去,酒吞将茨木踢了下来,茨木冷哼了一声,坐了起来,与酒吞面对面地对峙着。 酒吞看了他一眼,马上转身去检查那栋门,是电子锁,门至少有十公分厚,他出不去,四下看去也没有窗户是完全密闭的一个空间,屋子正中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出乎意料的,桌上有两把枪。 他走了过去,拿起来看了看,他不知道伊吹这次又是耍什么把戏。 茨木却没有动,只是坐在地上看着他,看他摆弄枪,突然开了口。 “别看了,这里没有能帮你逃出去的东西。” 酒吞放下枪,“那你呢?” “我也不会帮你逃的。”茨木笑了笑道。 酒吞走了过来,一把拉住茨木的领子,“我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他无论承诺什么都不会做到的,到时候他也不会放过你。” 茨木点了点头,“他不放过我那正好。” 酒吞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又有点犹豫地喊他,“茨木,如果你单单是为了报复我,我可以…” 茨木摇了摇头,“知道吗,挚友,你其实并不是伊吹唯一的受体容器,你只是最完美的一个。” “你是以他本人的基因为范本进行修改所制造出来的,最完美的受体,”他说着,一双眼睛看着酒吞,“但凡事都有Plan B,那位做事你了解,怎么会没有备选计划。” “他的备用胚胎我走的时候全都毁了,基因库也是。”酒吞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茨木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们这些当年被八歧买来圈养的,最初的挑选准则是什么。” 这一回酒吞慌了,抓着茨木的手有些抖。 茨木又笑了笑,“看来你猜到了,那你大概也猜到了,这所有的备选对象之中,最后胜出的孩子是哪一个。” 酒吞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他的舌根发麻,茨木的眼睛盯着他,令他浑身发冷,他几乎是要进了牙关才把话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不准,”他说道,“妈的,我不准你去,你疯了吗。” 茨木的眼神柔和下来,露出些许遗憾来,“可惜啊,我本来也是不想跟你争这个的,可挚友你是我的一切,你把我的一切夺走了,那把这身体献给伊吹大人换一个找你报仇的机会,对我也就没什么不好了。” 他他的指尖还被茨木握着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茨木的脸颊是温热的,但是他却浑身发冷,他看着这样疯狂又绝望的茨木,他开始飞速地思考,思考怎么才能逃出去,逃出去还必须要带着茨木走,他不能让自己落在伊吹手里,也不能让茨木留在这里当他的容器,这一刻仿佛杀伊吹也再也不是那么必要了,他不再在乎了,他只是不能丢下茨木,哪怕让他死也无所谓,他宁愿这后半辈子都和茨木过亡命天涯的生活,可事到如今,他却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他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那个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如同恶魔般捉摸不透地在空中响起来,他从不露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使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也是无比残忍,对无辜为他而死的人亦毫无怜悯之心。为什么这样的人要诞生在世上?因为这个人,无数人的生命被夺取,无数人的命运被扭曲,无数人挣扎在深渊里,无路可寻,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为什么不替酒吞杀了这个人? “看来我的孩子们终于团聚了,”那个声音笑道,“很抱歉让你们这时候才相认,手术的准备已经就绪了,能从这间屋子里或者走出去的人只有一个,将会是我选中的那个。” “不要怪我偏心,酒吞,”伊吹笑道,“我原本是只要你一个的,毕竟缺了条手的身体又是你玩过的身体我也不是很中意,只是这孩子来找我,跪下来求我,我也只好答应他,他至今为止也没有让我失望过,所以你们最后的一场比试方法我就让他来定了。在你们面前的桌子上有两把枪,每一把里面都只有一发子弹,我要你们把枪拆开然后拼起来,拼好的人用子弹杀了另外一个,我就会打开门去接你们。” “当然,如果你们中有谁不肯配合这个比赛的话,这间房间已经联通了毒气室,我也会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起。” 酒吞闭了闭眼。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椅子上,各自拿着自己的枪,伊吹没有说谎,弹匣里确实有一颗子弹,且只有一颗,茨木开始拆枪,他很熟练,他从小就和枪在一起,酒吞曾经很喜欢看他保养枪,像两件艺术品在互相打磨,安安静静的,与生死无关。 他也拆开手中的枪,黑色的勃朗宁,弹匣,滑套,保险,击锤,撞针,弹簧,他拆得极细致。 而茨木也一样,他拆得细致又小心,他说,“挚友,记得你过去问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事到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酒吞回了他一句。 茨木也不恼,“就是事到如今了才要说,毕竟我说了你也不能拿我怎样了。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最完美的,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你的事情了,最初是很不服气的,为什么你是最完美的我们都不过是备选,但是真跟你交手了,才明白,你就是完美的。” “我过去就说过了,”酒吞边拆着枪边说道,“你把我想的太好了,你只是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才会别人给点甜头就被迷得晕头转向,其实不过是钟情于你心目中的一个幻想罢了。” “随你怎么说吧,”茨木耸了耸肩,“挚友你总是喜欢说自己不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个人标准其实挺高的,达不到标准的都死了,我喜欢你,说明你就是最好的。” “哦?”酒吞挑眉看她一眼,把最后一枚零件放在桌上,“我这么好,你还不是要背叛我?” 茨木或许是新的义肢还没有磨合完,竟然拆的比他还要慢一些,他一边拆一边笑。 “挚友你还记不记得我被抓那天前的那次任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故事。” 酒吞点了点头,“神父和孤女那个。” “其实我没说完,”茨木说道,“当时我想,要是真的能有这样无私的爱,我能做到将来像那样去爱我所爱的人吗?无私,无偿,不要求回报,甚至不要求回应,也不因什么也得不到而伤心,我还没来得及想到答案,第二天大家在教堂里找到了那个女孩的尸体,她用一条长袜吊死在神坛上,那一幕特别的圣洁,之后很多年我都还记得。” “你是想说什么?”酒吞问他,这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了,他不愿意再讳莫如深,再避而不谈,他想听个明白了,然而茨木却突然变得不再那么直白,变得讳莫如深。 茨木摇了摇头,将最后一枚零件放在桌上,看着酒吞。 “我也不知道,”他说,“大概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像他说的那样去爱人,这个人到最后就是你,我努力了,尽力了,恐怕最后却还是没有做到。” “开始计时吧。”他最后说。 他们同时开始拼枪,熟练得像是生来就是为这个而生的,他拼得飞快,但他知道茨木比他还快,他不可能赢,他不知道茨木选拼抢做最后的比赛是不是就是为了能亲手杀他,直到这时候还是有点相信茨木最后不会下手,会突然反转和他一起对付伊吹,过多的思考让他怠慢了拼枪的速度,他知道自己本来就赢不过,最后一刻弹匣入枪的声响后茨木举起了枪对着他,他的弹匣也装入枪中举起枪的瞬间茨木的枪口已经抵着他的眉心。 他听见手指扣在扳机上的那声弹簧的震响,这一刻他才明白茨木是来真的。 但是他不在意了,不在乎了,这没什么,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一枪是自己欠他的,他不怪他,他只是,他只是还不能输。 他闭上了眼,来不及同样举起到茨木额头的枪只抬了一半,朝着茨木的心口。 哪怕是一起死也好,他绝不会把茨木的命留给那个恶魔。 他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 而与此同时那柄在他额前的扣动了扳机的枪,发出了一声空弹的脆声。 他猛地睁开眼来,茨木向后直直地倒下去,血溅在白色的地板上,墙上,到处都是,他冲过去,几乎被椅子绊倒在地,他踢开桌子,椅子,踢开所有拦在他们身前的东西,跪下来,睁大眼看着茨木,茨木躺在地上,身后是越流越多的血,他像一个殉道者,甚至带着心满意足的笑,仿佛有神坛在他们的身下,有十字架,有七彩的玻璃让阳光穿过落进来,落在那个用长袜吊死在神坛之上的,可怜的孩子的脸上,他伸手去抓他,酒吞几乎是颤抖着去回应他,与他十指相扣,他的手还是温热的,手心里有一样东西,隔在他们贴在一起的皮肤之间,被血浸得滑腻滚烫。 他终于落下泪来,将茨木整个人抱起来,死死地搂着他,抱着他,力度大到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握紧了那只手,几乎想要将那阻隔他们的东西彻底碾碎。 他的手心里,是一枚没有放入弹匣的子弹。 门终于打开来,在医生与护士的簇拥下,那个人终于出现了,他们二人一生的恶魔终于站在那里,用他真正的肉身,真真正正地站在了他的眼前。 他举起了枪,弹匣里的血沿着缝隙流下来,他朝着那个方向,精准无误,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砰。 tbc。 第十一章 chapter 11 当晴明赶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做了一半,一天之连内守了两次手术室的指挥官在看到门外魂不守舍的酒吞时被他身上所露出的杀气吓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倒是黑晴明镇定自若地穿了手术服就进去。 伊吹看得上茨木的基因却不见得看得上茨木本人,所以他提前做了备份克隆,如果最后酒吞真的不能用至少可以用一个完整的身体,如今这个备份的身体如今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没有一会黑晴明就两手是血地出来了。 “心脏移植已经不够了。”他说,“其他器官已经跟着衰竭了。” “只剩一个办法。” 所有人都看着酒吞,酒吞低着头看着白色的地板,最后点了点头。 黑晴明几乎是兴奋地马上叫人做准备,这是他多年的夙愿,从没想过在这种时候达成,而跟着来的晴明丝毫没有孪生兄弟的乐观,几乎是一脚就跪在酒吞面前了。 “你可想好了!”他抓着酒吞的手,“如果你现在放手他还能死得体面点!” 然而酒吞整个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脑移植手术闻所未闻,如果不是这一时为了给自己做手术伊吹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就绪这场手术也不可能进行,怕是连伊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穷尽半生追求的东西,最后用的人居然是茨木。即使如此,谁也不能保证手术是否能成功,即使成功了,茨木又会变成什么样。 酒吞在手术室外守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期间警署的人都来了个遍怎么劝都没用,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手术才结束,黑晴明精疲力尽但是一脸兴奋地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茨木人这才一下子垮了下来,当即就直接按休克处理了。 荒川是第三天来探望他的,酒吞拔了点滴就上去揍他,荒川也不还手就让他摁着打,打完鼻青脸肿地骂骂咧咧地怼回去。 “你一个人去就是个死!”他骂道,“他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我他妈是你兄弟,我难道就能吗?” 黑晴明的副手雪女冲进来一人给了一耳光让他们不要在病房里闹才消停下来,过了一会又过来拉着荒川去隔壁上药,留酒吞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发呆。 大天狗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颓废,突然开口。 “你知道伊吹的遗嘱里把自己所有有形无形的资产全都留给你一个人了吧。” 他们心知肚明,伊吹立下这种遗嘱其实是打算将一切财产都留给他自己的,酒吞法律上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直系亲属,更让一切都顺理成章,从他一枪打爆了那个人的脑袋的那刻起,他最恨的那个人的一切,就全都是他的了。 包括他们眼前所居住的这间医院,研究所的技术,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把持续昏迷不醒的茨木像植物一样养下去,钱不是问题。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酒吞终于开口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大天狗点了点头,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十天以后酒吞终于在荒川的陪同下和伊吹家的律师见了面,这些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秘辛,只当作是普通的豪门恩怨,花了几个小时给酒吞讲了财产的内容和交接的手续,在酒吞心不在焉地连连点头和签字后,还拍了拍他肩说了句节哀。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讽刺,荒川干脆出来就拉着酒吞去喝了顿酒。 “你我也算是报了仇。”他对酒吞说。 酒吞一直没说话,只低头喝酒,荒川知道他酒量好心情不好,就也没拦着,最后竟然喝得烂醉,边喝边敲着桌子边发笑。 “他一早劝过我收手的。”他笑道。“我还骂他是没胆。” 晴明给他申请了无限期留职察看,理由是精神评估不合格,他什么也没说交了证件就走,晴明又把门一关把他拦在屋里,沉默了半响,才说出一句。 “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们大家都会帮你。” 他点了点头,出了门就回了医院,茨木已经移出了重症监护室,在普通的病房里修养,因为是开颅手术所以头部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电极,黑晴明说还要观察,他知道他只是把茨木当作一个珍贵的样本想多捞点数据,但如今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和他争什么了。 他只希望茨木能够快点醒过来,或者,哪怕不快点也可以,他想多睡一下也没什么,只要他还能醒来就好。 这样的希望却随着茨木一天又一天仿佛无限期的昏睡变得越来越渺茫。 等到茨木终于醒过来,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他是刚好酒吞不在的时候醒的,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挣扎着把身上的营养管拔了下地走到了门前,新的身体虽然和移植的中枢神经系统没有排斥反应,目前也没有观测到任何不良反应,但毕竟不是原本的身体,且一直没有行动过,有一定程度的肌肉萎缩,手脚动作配合很乱更没有力气,就算他尽了力也没法开门,呆在地上直到被进门检查的工作人员发现。 酒吞刚刚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冲进病房里的时候茨木正在对着自己的右手发呆,仿佛在疑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手,听到酒吞冲进来,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下去,酒吞的心凉了一半。 黑晴明来诊断了一下,定了份恢复的计划表和用药疗程,和酒吞两个站在外面走廊上,他说着,酒吞就听着,说完了,让酒吞自己消化了一会,才又说。 “当时你那一枪闭着眼开的打偏了一点才有时间抢救,”他说,“虽然当时靠伊吹的充分准备能撑到我来不过到底还是伤了动脉导致大出血,失血过多脑部供血不足可能也有一定的损伤,具体会怎样我也不清楚。目前我检查了一下应该是没有影响到肢体活动,但是像是认知能力之类,现在还很难说。” 酒吞在走廊里点了根烟,仿佛这几个月嗓子里的气都是只进不出这会终于算是呼出来一口,黑晴明也懒得管他在医院里抽烟,他是老大他说了算,不过想了想还是揶揄了两句。 “听老哥说你烟酒不忌一天到晚一副纵欲过度样子,现在伊吹死了,你也不要想着把身体搞坏怕留给他,里面那个要是傻了后半辈子还指着你吃饭。” 没想到酒吞真的接着就把烟掐了,摁灭在墙上,丢进垃圾桶里,最后吐了口烟圈,转身就回了病房。 黑晴明瞪直了眼看看他的背影,最后摇了摇头,自己叫车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处境心里没底,茨木对治疗非常配合,对酒吞也十分配合,丝毫没有起初他们所担心的他会千方百计反抗逃跑的情况发生,几乎是随便人摆弄的,等到人能坐起来,也能自己拿起刀叉,勺子一类简单的东西,已经又过了一个月,而酒吞开始复职,从接受心理辅导,循环评估开始,有时在警署里带着帮忙做点打印文件分析情报订订盒饭的杂务,没事的时候还是整天泡在医院,但是已经开始再物色新的房子,过去跟茨木合住的公寓早就卖掉了,去接茨木前一直住的出租屋也退了,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再回来,如今虽然和茨木双双回到了东京,却没有了固定居所,伊吹那里,他更是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直到有一天茨木大概是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了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正坐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给茨木念格林童话,听他字正腔圆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唰得就把手里的书给掉地上了,原本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如今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只是失忆,只不过是失忆而已。他想。 后来证明似乎也不是失忆。 茨木对自己是谁和自己过去的经历都有些印象,至于技能,晴明来给他带了一把枪,他虽然动作还是有些不协调,但还是完完整整地把拆开的枪拼了回去,酒吞经过那么一出有些见不得茨木拼枪,等到他拼到一多半就把手摁住让晴明把枪拿走了。 “我还是觉得你很熟悉的。”茨木对他说,“只是想不起你是我的什么人。” 酒吞听了笑了笑,坐下在他旁边。 “这也怪不得你,”他尽量做出一副温柔的笑容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你的什么。” 茨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黑晴明又和他来了一场走廊会议,只是这一回人不只酒吞了,晴明也在。 “也有可能是暂时的,”黑晴明解释道,“他现在的表现有点接近脑部创伤,恢复的可能性一半一半,你们也算是走运。” 酒吞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确实。 “既然脑子没什么问题就按物理复健来吧。”黑晴明说道。 于是复健也提上了日程,茨木心性似乎还是没变,对能活动活动身体的事情都比较感兴趣,虽然最开始走路都成困难,要酒吞扶着两只手面对面一个进一个退一步一步地来,没多久就能自己走一段距离了,只是什么都不做的时候经常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右手,仿佛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道,“好像我应该没有右手才对。” 酒吞随口跟他扯谎,“你之前执行任务伤过右手,差点就废了,现在还老有这种感觉也正常。” 茨木看了他一会,似乎在努力回忆他所说的事情,也不知是得出了什么结论,最后说道。 “晴明说我们是警察,特殊行动组的那种,我是你的搭档,我是跟你一起执行任务时受伤的。” 酒吞点点头,晴明扯谎技术比谁都高明,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茨木得到了他的赞同眼睛亮了一下,马上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复职?” 酒吞顿时觉得他可能需要跟晴明好好谈谈。 事后晴明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个新的档案,告诉他这算是茨木的新身份,罗生门就算是死了,也确实是死了,尸体都在下葬了。 酒吞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晴明摇了摇头,“瞒着你做的,你那时候浑浑噩噩什么都听不进去,换了身体的茨木躺在这边,被开膛破肚还开了颅的在那边放着,要是给你看到你指不定怎样,我就自作主张了。” 酒吞点点头,别说那时候,就是现在如果让他看到那样的茨木,他也没有镇定自若的自信。 晴明也不想谈这个,换了话题,“所以你住处找好了没有?” 酒吞揉了揉眉心,“想让你帮我个忙。” 后来他又把过去和茨木合住的那栋公寓又买了回来,他负责出钱,晴明负责口舌,生生把住了几年的人给劝了出去,然后照着回忆里地再装修了一遍,家具都按过去的样式买,记不住的让晴明他们帮着回忆,已经出院的博雅作为道谢也来帮忙搬家,到最后茨木出院的时候一切已经和过去别无二致了。 等到茨木出院,已经又过了两个月,博雅本来是想大家一起来接风的,考虑到茨木现在的情况可能不适合一下子见太多人,最后只有酒吞一个人,开了和过去一样的车,回过去一样的地址,一路上酒吞有点担心茨木会突然想起来还是发现什么破绽,事实证明茨木虽然有时候聪明得吓死你,大多数时候还是平和又好哄的,一路上只是对外面的街景感兴趣,等到真到了家也是四下看了看就又转回酒吞身边来,仿佛对新的生活有些兴奋,眼睛里都亮了,但又不敢多说。 这样子和他第一次领他回来时如出一辙,看得酒吞心里又痒又疼,可是茨木不知道他心里都有什么心思,开口就问他。 “那房钱每个月多少啊?” 酒吞一愣。 茨木也一愣,“不是合租吗?” 酒吞大笑着揉了他一把头发,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该剪头发了。” 茨木一听眼睛更亮了,隔着几里地都能看见得亮,“那你给我剪。” 酒吞也没推脱,把他摁在椅子上就去拿毛巾和剪刀,回来的时候看到茨木正盯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发呆,也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把毛巾围在他脖子上,从后面开始下刀,白色的发落在地上,空气里响起剪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茨木收回了注意力开始盯着酒吞的倒影发呆,过了一会突然说。 “过去我们也经常这样吗?”他问道,“就是,你给我剪头发?” 酒吞笑了笑,摇了摇头。 茨木又安静了一会,然后又有些小心地,“那,以后呢?” “以后会一直这样下去。”酒吞说。“只要你愿意。” tbc。 第十二章 chapter 12 等到酒吞真正提交复职申请,已经是新年时候,署里开新年会也叫了他和茨木,依旧是晴明冤大头请客付钱,茨木基本上已经恢复得和常人没有两样,除了复健以外甚至过去的训练也都拾了起来,这时候提出来要聚一聚闹一场也推不掉,过去的同事陆陆续续地都来打个招呼,平平淡淡地叮嘱两句,却发现有些日子没见,有些没话题可说。 博雅和酒吞算是最有话说的,主要是因为神乐。 “她是五年前失踪的,”博雅说道,“那时候我还是个训练营的新生,后来就一直在找她,我们父母死的早,我想会不会是父辈们的什么恩怨害到了她身上,再往上就查到了研究所的事。” “晴明直到茨木入狱才肯跟我说真话,”他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下,“关于研究所真正的研究课题是什么,又是怎样的目的,而八百比丘尼找上我又是之后的事情了。” 酒吞也没有立场责怪,毕竟这种事情落到谁身上都很难讲。 “现在问题是,”博雅有些难1以启齿,“我们已经知道那家研究所实际的功能,也知道你,茨木,还有其他许多人的身世,还有用途,那神乐又……究竟是为谁准备的容器。” 酒吞不可置否,也无法回答,想了片刻犹豫道,“八百比丘尼?” 博雅笑了笑,摇摇头,但也不否定,只是说,“或许吧。”又说,“晴明让我来问间你日后什么打算, 他那天说的提议你考虑了没有,毕竟你现在继承了黑道上最有权有势大佬的衣钵,又是个警察,已经拖了很久了,不能再拖下去。” 酒吞看向窗外,“我不想让茨木牵扯进来。” 博雅表示理解,“但他牵扯不牵扯进来这事不是你能左右的, 他如今正好失忆,也算是件好事。” “另外,”他又说,“研究所在你走后这些年也有些新技术, 我为了神乐都看了看,那孩子过去也是,现在也多少有些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茨木的克隆体是最新的技术,你要多留意。” 年会地点还是选在那家火锅店,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八百比丘尼。 情报部的阎魔看了看茨木,戳了戳酒吞说,“他记忆恢复的怎样?” 酒吞没理他,被戳多了才回了一句,“老样子, 说记得些,但是又很乱。” 阎魔笑了笑,“我看你们两个都不怎么着急吗,”又说,“依我看,恐怕是恢复了也不肯跟你说,你脸上写着几个大字,我不希望我情人恢复记忆。” 酒吞被自己喝了一半的清酒呛了一口,阎魔不理会他,自顾自开始玩手机。 茨木只顾着埋头吃,这个人真是一块石头,哪怕风力过雨里走,杀过人越过货,坐过牢截过肢,被人骗财骗色又骗人财骗人色,死了,失忆了,到最后吃相还是这样,仿佛有着无穷的生命力,看的人不忍心放弃。 到了散场的时候茨木已经吃得成了个白毛球了,一副餍足的样子,站在门口等酒吞,晴明留酒吞说两句话。 “今天才调查清楚的,”晴明说道,“一直以来代号孔雀的那个人就是八百比丘尼,共事一场这么久也真是讽刺。” “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酒吞不以为然,“你不也一样。” 晴明的眼神暗了暗,转而说道,“我把你的复 职申请拒了,顺便替你写了份辞呈。” 酒吞看了看不远处望着自己的茨木,“我知道。” 散场以后酒吞也不开车,带着茨木走起了夜路,走着走着突然就说。 “人都走光了,不用再装了,为了不跟别人说话把自己吃成这个样子也真是为难你。” 他这么开口点破了,茨木也就不装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满足一下就没有了,摸着肚子仿佛撑得厉害,走路都有点磕磕絆绊。 “我之前和他们关系很好吗?”他问道。 酒吞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自己也没有答案,过去作为自己的搭档和队伍的外援,茨木和每个人交情都不差,但也没什么交心朋友,考虑到当时茨木的身份和任务那种微妙的淡如水的队友情谊也不见得全能当真。 “不算太差吧。”他最后这么说道,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敷行又添了一句,“至少没有现在这么尴尬。” 茨木点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这个说法,他们一起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一会,茨木突然说。 “那你呢,我和你关系好吗。” 酒吞笑了一下,“还算不错吧, 至少我们住在一起那么久基本上没吵过架,架或许打过不少,但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 茨木点了点头,突然停了步子,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长,酒吞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的四周,突然发现,在那个一切开始的晚上,他就是在这里吻的他。 于是他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茨木看了看他,笑了一下,“就想起我特别喜欢你。” 这一天晚上茨木睡得特别沉,醒来才想起来今天是酒吞复职的日子,揉了揉眼睛起来准备午饭,摁了电饭煲的开关,过了一会有人拿了钥匙开门进来,却是源博雅,左手右手各提着袋子,身后还跟来个面无表情的小姑娘。 “酒吞今早领了出差的任务,”他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桌上,“嘱咐我照顾你一阵子,看着你吃药啊,训练,复健,复查,什么的,他很快回来。” 茨木盯着神乐看,神乐也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博雅有些尴尬地把妹妹护在身旁,说道。 “这是我妹妹神乐,”他说,“今年才十三岁, 我没法放她一个人,就带来了。” 说完就拍了一下神乐的背,神乐仿佛不想理他,脱了鞋就往沙发跑,熟练地翻找出遥控器开了电视,反客为主地开始换台,不一会调到新闻台,正在播放的新闻发布会里站在正中的就是酒吞,他穿了西装,周围有同样西装革履的保镖和记者,荒川也在其中。 “根据我的父亲伊吹大明神的遗嘱,”他说道,“我是八歧集团以及其他一切所属组织,团体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在我就任期间,任何资本和资源的流失,都会被以最高效的手段阻止和挽回。” 博雅关了电视,回头讪山地朝茨木笑了笑。 “你,呃,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茨木看了他一眼自己去翻了翻他那堆购物袋,从里面翻出来一堆速冻食品和便当盒,回头对博雅说道。 “我想吃辣笋味的泡面。” 等到源博雅拿着从最近的便利店买到的辣笋泡面跑回来的时候,家里只有神乐还在看电视,他急忙问神乐。 “那个大哥哥呢?” 神乐指了指开着的窗户。 第十三章 chapter 13 入夜,红灯区,有人坐在路边抽烟,是一家小赌场的后门的小巷,无人,安静,四处都是潮湿的气息。 突然他捏着烟的手停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烟碾灭在地上。 紧接着一手撑地侧过脖子躲过从身后直朝着他脖子勾过来的手,以手为轴一个扫腿向后,后面的人也十分敏捷,然而竟然是不躲,一跳一落就将他的扫腿困在自己两腿之间,两膝收力一拧,对手赶忙破招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差点没站稳向后倒过去,对面那个这回倒是好心了,伸手拉了他一把。 “罗生门。”他盯着来人。 茨木打量了他几眼,似乎在确定他的身份,半响才开口说道,“夜叉。” 对面僵了一下,突然捏了捏正扶着他的右手。 “你是怎么回事?我听人说你被人砍断只手,这手真的假的?” 茨木紧接着就一松手放夜叉摔了个仰面朝天,人刚爬起来上去就要揍紧接着就一记勾拳照着脸就招呼上去,夜叉躲得快,拳头擦着鼻梁过去的,他退了半步站稳了。 “你看真的假的?”茨木问道。 夜叉高声回答,“我操你大爷!” 两个人凑在肮脏的小巷里,外面是夸张的霓虹灯和赌徒的叫骂声。 “你去搞老大的亲儿子把自己给搭进去以后老大一直没表态,”夜叉又把碾在地上抽了一半的那根烟捡起来,拿了火又点上,“我们暗地里猜了不少,有说这也是计划一部分的,还有说是老大舍不得你,还有说是条子保你的,都没个准,这三年老大他父子俩互相怼得厉害,八歧吃条子的亏吃了好几次,突然听说那个小子把你从牢里弄出来了就知道这事情是要有个了结了。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最后是老的输给小的。” 茨木点点头,“现在还有多少人?” 夜叉看了他一眼,“那天大厦里下套那次死不少人,你自己也下手了你自己知道,能用的还剩下二三十个吧,新老板迟迟不表态,孔雀他老人家出山来拉人,已经有好几个跑去了,我说再等等。孔雀是早年跟着伊吹起家肯定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都带着芯片,跑到天涯海角人家摁个按钮还是要爬着回来的,不要刚出了一个火坑就急着跳另一个,你好歹也是我们这群人的头,要是活着,早晚会回来给个交代。” 茨木听他说完,靠着墙,说道。 “当初老板的话是一旦他死了,一切就都是酒吞的。” 夜叉有些不耐烦,“谁说不是了?可外面的那些不入流的打手不论,我们几个是知道的,那小子是拿伊吹自己的基因修出来的,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伊吹本人。你撇得清,你帮过他,我们可没有,真去了他那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不在我也算是说得上话的,现在也快压不住了。” 茨木把他手里的烟夺了,“你替我放出话去,芯片是有解毒剂的,东西在酒吞那里。” 夜叉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是说真的,还是为了把我们骗回去给你新主子卖命耍的手段? 茨木拿手指做了个敲了敲脖子后面的动作,示意他芯片已经不在这儿了。 夜叉夺回烟猛吸了好几口,“我姑且信你一回,还有什么话要带?” 茨木想了想,“以后叫我茨木。” 夜叉把烟夹在手指上抬头看他,“这个假名你还在用?” 茨木拍了拍他肩,“以后就叫这个了,你也是,夜叉这个代号总不能用一辈子。” 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小巷子,朝后面摆了摆手算作道别。 夜叉站在原地等他走了把烟往地上一丢,气道。 “切,茨木才是算什么名字,这么没个性,本大爷就是要叫夜叉,一辈子都叫夜叉。” 接到博雅打来的电话时酒吞正在准备伊吹的葬礼,说是葬礼其实更像一个权利交接的仪式,外面的人不知道伊吹到底是怎么死的,只当是寻仇,毕竟他仇家多如牛毛,指不定哪天就让人一枪打死,豪门似海一个葬礼拖了几个月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真正的玄机藏在请柬的名单里。 请柬发给谁,到场与否,到场时又作何反应,都表明了未来的局势,甚至有人可能在葬礼上就已经布下了杀机。 “我已经派人去找他。”博雅说道。 酒吞冷哼了一声,“算了吧。” 三天后的葬礼如约进行,有几封请柬落空了,酒吞大概看了一眼,来的人很多,黑色的车停满了墓园,虽然是在教会的墓园,却是按传统的葬礼来的,黑衣装束的夫妇们佩戴着白花,仿佛人人都为这位老人的死而沉痛万分,一个个皆来宽慰了酒吞,又呜呜咽咽地走开,主持葬礼的是一个年轻的僧侣,眉宇间有些哀伤,然而面对棺中实为可怖的尸体也能不为所动,尽职尽责地将法事做到最后。 下葬后酒吞一个人驻足在墓前,目送宾客一个个离去,然而亦有几人仿佛在等着他一般徘徊不去,墓园中渐渐有了小雨,其他参拜的人陆续离开,很快墓园中就只有酒吞和僧侣,面对着几位不肯离开的客人。 酒吞在雨中多站了一会,最后说道。 “还等什么?”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掏出了匕首朝着酒吞的方向丢了过去,却没曾想酒吞动都没动,身旁的僧侣突然将法杖一挥,几枚匕首都被挡落在地,紧接着几人都冲了上去,酒吞也不甘示弱,一拳打碎一人的颌骨然后抓着他脖子一抬拧断朝着另一人丢去,正好走过去顺了地上的匕首,一手一支,游刃有余地只朝着喉咙下刀,人都来不及触及他就已经命丧黄泉倒了一地。 解决了这些打手以后酒吞和僧侣互相看了一眼,这都是些拿来试探他的喽啰,连枪都没有,怕是连自己是谁派来的都不清楚,僧侣突然将手里的法杖插在地上。 “这里是清净之地,刀枪无眼,请诸位还是不要做暗事。” 话音刚落,有人从树后走了出来,不只一人,陆陆续续有十几人在这看似空旷无人的墓园中现了身形,悄无声息,可见都是受过训的,与方才那些杂兵不是一回事。 为首的年轻人有一头和酒吞颇为相似的红发,看起来狂放得很。 “别担心老板,”他笑道,“我们是来帮忙的,只是您似乎用不上我们,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出来,顺便欣赏一下您的英姿。” 青坊主作势就要挡在酒吞身前,酒吞却无所谓地让他让开自己走上前去打量了一下来人。 “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一群疯狗,”夜叉咧嘴笑道,“跟你一样。” 禅杖飞过去,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夜叉一惊,和青坊主对视一眼,一柄枪已经对上了他的眉心,上膛,扣扳机,夜叉睁大了眼。 一声枪响,枪口在开枪的片刻侧了几寸,冒着烟的枪口贴着他的太阳穴,子弹贴着他的皮肤划过去。 “我没兴趣养疯狗。”酒吞伏在他耳边说道,“我给你个选择,你是要当狗,还是要当人。” 夜叉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哈哈大笑。 他推开了教堂的门,空旷的礼堂内有仿佛永无尽头那么多的木制长椅,但是寂静得可怕,又黑暗得可怕,圣徒在烛光中流着泪窥视着圣子的身形,他快步走过去,一个个经过那些石铸的,哀伤的双眼前,然后停在了那个身影的身后。 “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他说道。 茨木置若罔闻,只说道,“过去伊吹大人说过,一旦他死了,我就是你的了。” 酒吞沉默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是我刚刚接下你的这单任务时候的事,”茨木说,“罗生门本来是整个B计划的代号,泛指设施内所有被圈养的实验对象,但到了后期,计划只集中在我一人身上,于是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代号,而我也只跟随和听从伊吹一个人。” “所以你说你只跟他见过几面?” “是骗你的。” 酒吞点了点头,“继续说。” “那时候你的动作太大,那位就给我安排了刺杀你的任务,”茨木说了下去,“但并不是死命令,他说让我尽全力去杀你,要是杀不掉,就想办法潜伏在你身边保护你,有朝一日他如果得偿所愿,我就依旧是他的,他要是死了,我就是你的,如果你们两败俱伤,谁也没有活到最后,我就会被组织销毁。” 酒吞走了过去,一手抓了他的衣领把他摁在长椅用于祷告的木沿上,用于翻阅的圣经掉了一地。 “我不管他们在你脑子里灌输过什么垃圾,”他说道,“但你不是一件物品。” “你不是可以替换的零部件,至少对我来说不是。”他说。 茨木被他扯着领子,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随即握着酒吞的手腕就是一个发力,他们两人在长椅之间扭打起来,新生的,经过改造的身体有着常人所不敌的蛮力,几日未休的酒吞败下阵,被茨木反转过来摁在椅子上,低着身子凑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四目相对。 “那我为什么还活着?”他问道,“如果我是这么不可替代的,不可更换的,不是一堆可以随意拆卸的零件,不是一件可以自由拼装的玩物,酒吞,我为什么,还活着?” 酒吞笑了笑。 “你给我听好了,我酒吞,一辈子做过的后悔事多得很,数都数不过来,可是救活你,绝对不是也永远不会是其中的一件!”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茨木吻了他。 tbc。 第十四章 chapter 14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等到结束的时候酒吞才突然想到,这是茨木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们的第一次吻很好,特别好,但也特别卑鄙,无比虚假。 第二次满嘴都是烟和仇恨的味道,第三次他尝到金属和血,每次都是他去品尝,去探索,每次他都尝到不同的味道,不是茨木的,而是自己的,他在茨木的嘴里尝到他自己的仇恨,他自己的悔悟,他的狠毒,他的枪和子弹的硝烟,茨木是他的镜,每次都呈现着不一样的景致,但每次都是柔软而苦涩的,于是他想,柔软和苦涩就是茨木的味道。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茨木的吻只有柔软,没有苦涩,也没有甜蜜,没有辛辣,没有血和硝烟,茨木的吻没有任何的味道,他就仅仅是柔软的而已。 茨木开始扯他的衣服,这太超过了,酒吞抓了他的手。 “茨木。”他说道,口气不容辩驳。 茨木抬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窥视着的圣徒们,十字架上的圣子。 “让他们都看吧,”他说道,“让他们看我是如何属于你的。” 于是酒吞妥协了,他没有动,任由茨木像是顶礼膜拜一样开始亲吻他裸露的胸口,西装的扣子打开了,他虔诚地俯身吻下去,每一块肌肉,每一块皮肤,他吻得毫无保留,饱含着厚重的情欲,一边吻一边打开他的腰带,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半勃的性器吞了下去。 这一下酒吞是浑身都舒爽得发起抖来的,不可抑制地双手都抓住了茨木的短发,茨木对他的东西几乎是朝圣一样地含,牙齿小心地包裹在软肉里,舌头一下一下地缠上肉柱,舔湿它,嘬弄着顶端的小口,甚至用颊肉去摩擦,打开喉咙让柱体深入进去,多深都柔软地打开着,小心地迎接它,咽喉,食道,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它的气息。 然而酒吞却不让他这样做,太过深入的时候他两只手扶住了他的颌骨。 “别。”他有些气息不稳。 茨木似乎会错了意,不舍地吐出了他的东西,酒吞难耐地闭上眼躺在长椅上休息,他不想把主动权拿回来,这是第一次,对于茨木的身体而言,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想让茨木随心所欲,也不想那么快就结東。 然而紧接着他听到打开腰带的声音,悉悉索索褪下衣物的声音,他睁开眼,茨木跨坐在他身上扶着他的东西打开自己的小孔,他想要拦住他,然而那个销魂的入口不舍地含着他,贪婪地开始嘬弄,令他本能地冲了进去,一下子他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被撑开的甬道狂欢一般地咬住他,蠕动着肠内欢迎他,这撑开了他的刀,撕裂了他的刃。茨木满足地直笑,笑得肩膀直抖用脸颊磨蹭他,仿佛张开嘴来就会发出羊一样咩咩的叫,在祭坛上被众神注视着开膛破肚。 于是酒吞就再也不放过他,他扶着他的腰狠狠地操进去,仿佛刚从的所有温存都不过逢场作戏,他的肉刃狠狠地捣进去,狠狠地顶进去,像是要将他钉死在自己身上那样毫无章法地操,穴口很快就充血,茨木却好像越来越兴奋地大笑起来,两只手在他背上像是猎食的猫科动物那样挠出了血,他咬着牙,口涎沿着嘴角往下流,嘴角却是勾起来的。 “都是你的,”他飞快地说,不断地重复,“都是你的, 你一个人的。” 酒吞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丢下去,摔在长椅下面用来跪拜的祈祷台上,他跟着摔下去,分开他的腿一插到底,茨木的身体已经软了,他抓着茨木的膝弯压下去,一直压到肩,彻底暴露在二人之间的穴口被干得起沫,茨木的性器是半软的,他伸手握住,感受到茨木因他的触碰而颤抖,突然就不再那么专注于下身的动作开始抚摸他的身体,他大腿的根部,他沾满粘液的小腹,与西装革履的自己不同茨木的衣着是随意的,他穿着柔软的白色毛衣,是自己挑了送给他的,有宽松的,毛茸茸的领子,他撩开那件毛衣抚摸他的胸口,却没料到这让茨木浑身发起抖来,原本就紧致的内里绞得更加厉害,摩擦的快感被放大了百倍,于是酒吞像是终于找到了路开始更多地抚摸茨木,在他的小腹与胸前流连忘返,揉搓他的乳尖,在他的腰侧摩挲。 他学着他刚才抚摸自己那样温柔地,如同朝圣一般地抚摸他, 茨木似乎比起粗暴的顶弄更受不了这个,颤抖着两条腿想要推开他,想要往后退,红着眼眶,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然而酒吞拉住他,压制着他不让他逃离这个,他只能感受,身体颤抖着,性器一点点挺立,呼吸也越发急促低沉。 终于他开口祈求道。 “酒吞。” 然而酒吞摇了摇头,他不收手,他要茨木享受这个,他要茨木拥有这个,学会这个。 他开始低头亲吻他的身体,像是在亲吻圣徒的脚踝那样虔诚,等到他吻完他身上的每一寸才再次扶着他的腰开始挺动,一边挺动一边抚摸着茨木的前端,他的里面已经放松了,不再那样窒息地绞紧,被破开的每一下不再带着被刀割的献祭感,但是茨木自己知道他已经被酒吞吞食殆尽了,酒吞总是能把他一心想要保留的那一星半点剖开,然后再变成自己的。 最终的高潮到来时他们拥吻在一起, 两侧的圣徒们流着泪看着他们结合,茨木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那柔软的,永远为他敞开的镜子,让酒吞尝到了自己口中永无止尽的苦涩。 他们是圣徒之中的狂徒。 当他们再次回到了八歧大厦的第29层,一切都是老样子,地毯,玄关,走廊,会议室。青坊主已经在那里等他们,同行的还有夜叉,两个人坐的老远,互看两相厌。 酒吞指了指青坊主,“这是我后辈。” 茨木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夜叉抢先一步一踢转椅往茨木旁边一靠。 “我是他后辈。” 酒吞的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然而茨木对夜叉的说辞并不反对,推了椅子给酒吞坐。 “夜叉是罗生门计划的头目,”茨木说道,“我走以后差不多就是他主事。” 夜叉双手都撑在桌子上身子凑过来笑了笑,“我们无非就是想把那个芯片取了,只要老板您答应,孔雀算什么东西,谁他妈放在眼里。” 酒吞看他一眼,“哦?你是在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夜叉也不恼,“要不然就给我一个人也行, 我保证不说出去,今天咱们谈得成,明天伊吹家的整个军队都是你的。” 酒吞听了突然就笑了,“如果我刚刚没听错你职权级别在茨木之下,现在他人已经回来了而且站在我这边,我留着你难道不是百害无一利?” 夜叉最后往椅子里一仰舒舒服服地一靠,转过头对茨木说,“你都看见了,回去跟兄弟们作个证,就说我也是尽过力了,还被威胁要杀人灭口。” 茨木没跟他搭话,反倒是把手放在桌上,看着酒吞,说道。 “夜叉对孔雀的了解比我们多。” 酒吞敲了敲桌子,指着夜叉,“那不妨先说点最实在的。” 夜叉把翘上桌子的腿收了回来,“比方说?” “孔雀既然想招安你们的人,总归给了你们个门路,”酒吞说的不紧不慢,“我要她大本营的位置。” 夜叉眼里一道寒光闪过,“可以,不过这种事情我不说给外人。” 三双眼睛齐齐都朝着青坊主,当事人有些难堪地皱眉。 “这场行动不在警视厅的全盘掌控下行动,”他说道,“作为参与人你们的身份也都特殊,所以我才必须在这里。” 一时沉默,夜叉看了看茨木,茨木看了看酒吞,酒吞看了看夜叉,紧接着夜叉一把就拔出了枪指着青坊主的头,与此同时酒吞的枪也指在了他的太阳穴。 “妈的,”夜叉骂道,“我就不该信你们,这人他妈是个监视器,我不能留他活!” “他死你死。”酒吞不紧不慢地说道,“茨木。” 茨木的刀架从后面抵在了夜叉的心口位置,夜叉啧了一声。 “我们是兄弟,”他高声说道,“老爷子在的时候大家都自身难保做了什么都不作数,如今你他妈当真为了这一个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卖了?” “我是他的。”茨木说道。“你以后也一样。” 夜叉收了手,冷笑了一声。 “好,”他说道,“我都告诉你们。”随即把枪用力丢在了桌上。 “孔雀的大本营在港上,是一艘船,我可以带你们去,”他说道,“而她提出的条件也很简单,她要我们像效忠伊吹那样效忠她,承诺给我们的东西更简单,她虽然没有能够溶解芯片电路的解毒剂,但是她答应给我们每个人换一个身体。” 青坊主抬了抬头,“你们信她的鬼话?” 夜叉冷笑,“本来是不信的, 但是你们告诉我她的真身是警视厅的年轻貌美的侦查科长?我告诉你,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孔雀跟伊吹大明神一手起家是最早的八歧干部,如今至少应该有八十岁。” 青坊主沉默了一阵,看向了酒吞,“没道理,伊吹自己都没有成功的事情,他不肯能允许下属自己先尝到甜头。” 酒吞看了夜叉一眼,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闪盘,用手指摁在桌上。 “不管真相到底是如何,你们的任务是找到她,然后杀了她。” 随即手指一推将闪盘沿着桌面滑了出去,夜叉伸手要接住,要落进手中时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茨木截下了那枚闪盘。 “任务确认。”他看着酒吞将闪盘放进了口袋里,“我们会尽快完成。” 而酒吞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第十五章 chapter 15 夜里两个人再次回到了共同居住的小公寓却发现博雅已经等在那里,神乐坐在答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热气腾腾的蛋包饭,博雅从厨房里端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出来,对他两个说。 “我猜你们也是快回来了。” 碗放在桌上,里面是煮好加了火腿和荷包蛋还撒了开胃小菜放了海苔在里面的泡面。 “辣笋味。”他说。 茨木站起来就想道歉,被博雅摁了回去。 “我没那么坏脾气。”又说,“不够吃锅里还有点。” 过了一会博雅就带着已经吃饱了的神乐回了家留他们两个自己在家里吃面,酒吞这才想起来东窗事发的那个晚上晴明请吃火锅,博雅托茨木来劝酒吞参加,茨木不敢劝,就说想和他一起回家吃辣笋味的泡面。没想到这一碗面等了这么久。 大概是等得太久了,茨木吃得特别认真,不时被辣到就休息一会再吃,他休息的时候酒吞也跟着休息,停下来看他。 “我从没问过你在八歧内部的人际关系。”酒吞突然说道。 茨木答非所问,“夜叉也算是挚友你的兄弟。” 酒吞猜到了,“他长得是和本大爷挺像,失败的胚胎?” 茨木低着头看着碗里的汤,“应该是一批的,就是没选上。”又说,“罗生门计划结束后那批没选上的后来也解冻培养出来了,所以他比我们年纪要小一点,不过是做为臣属培养,十个里留一个杀光同体才能出来,因为培养方针的关系组织里面很多人都挺介意你的事,伊吹要对你下手时抢着要杀你的很多。” 酒吞看了看他,“那你呢?” 茨木似乎误解了酒吞的意思,回答道,“我是罗生门计划里基因库选配体筛出来的那一批,也有过几个同体不过没有那么多,就三个吧,我都杀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前,“这一个是第四个。” 酒吞看着他。“你过去跟我说过你是关西人。” 茨木没说话,过了一会重新拿起筷子,“除了 夜又有个人我觉得挚友你也是要见一见的,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见面,后天去侦察孔雀的基地我准备要这个人来做饵,不过你放心,她肯定会同意的。” 酒吞突然就捉住了茨木拿着筷子的那只手。 “你我二人之间以后都不要再有任何欺瞒。”他说道,“你既然宣誓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就要做好觉悟,我给你新的身体,我不允许你就没有资格损坏它,我不允许你就没有资格去死。” 茨木用脸颊贴了贴那只手,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来回答道,“当然。” 第十六章 chapter 16 那是一个高瘦的女人,并不年轻,甚至也并不漂亮,然而有一双锐利的眼,常年藏在面纱下面。 她站在港口,身上的披肩在夜里的海风中摇摆,然而她的步伐是稳的,她浑身都是稳的,她站在那里,朝着货轮上忙碌着搬运的水手和脚夫大声喊道。 “代号,姑获鸟,出身,八歧,前来投降。” 船上的人突然停了步子,手头的东西也放了下来,过了一会,所有人纷纷离开了甲板,码头和船变得安静,空无一人,再过了一会,有人抛下了船梯,梯子延伸到她的面前,女人看了它一眼,踩了上去,高跟鞋下面的木板发出难耐的吱呀声来,仿佛昭示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命运。 “姑获鸟,”她轻声对着隐藏在领口的通讯器说道,“先行潜入。” “收到。”酒吞回答到,随即转换了通讯频道,“茨木。” “就位。”茨木说道。随即对旁边夜叉做了个手势,夜叉心领神会,抓住了船头的揽绳,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跳上甲板后做了一个ok的手势,茨木回他一个ok,随即朝着反方向的船尾跑去。 通讯频道里沉静了一会,茨木找到了船尾的位置,直接跳上了揽绳,甲板上有巡逻兵,他潜伏了一阵子才爬上去,先贴着货舱等了一会,耳机里传来了有节奏地敲打的声音,长音一下,短音三下,两下,一下,是姑获鸟的讯号,在地下,第三层,两人守卫,已经见到孔雀本人。 得到了讯号后耳机里响起了夜叉的声音。 “我下去,你去驾驶舱。” 茨木直接反驳了他,“我在船尾离驾驶舱太远了, 你去驾驶舱,我下去。” 频道里沉默了一会随即是酒吞的声音,“行动确认。” 片刻后是夜叉有些不情愿的回答,“确认。” “确认。”茨木说道。 入口处的守卫有两人,茨木摘了护目镜,新的身体有着可以说超乎常人的夜视力,夜视镜反而是累赘,从大腿上的工具套里摸出了飞刀,闭上一只眼朝着守卫的方向比划了两下,一刀飞过去正中了右侧一人的太阳穴,尸体尚未落地他已经冲了过去一把将刀刃拔了出来, 在另一位守卫行动前一刀穿了他的喉咙钉在了门上。 他拔出刀擦了两下,重新插回工具套里,走进了楼梯间。窄小的楼梯间没有更多的守卫,只有机器的轰鸣。 “茨木。”通讯器里传来酒吞的声音。 “嗯?”他应了一声。 “那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呢?” 他愣了一下,酒吞却紧跟着解释了。 “喜欢上神父的那个。” 茨木顿了一下,“她是真的。” “她有同体吗?” 茨木顿了一下,“有过, 不过她死了以后其他的马上被销毁了,上面说组织不需要这样的人。” “但你喜欢过她。”酒吞说道,这不是一个问句。 “我羡慕过她。”茨木回答道。 酒吞闭了闭眼,他感到自己的手心有些冒汗,随即换回了指挥官的腔调。 “夜叉?” “就位。”夜叉在指挥室的门口说道,随即踢开了门拔枪,装了消声器的枪连开三枪操作员应声倒地,他上去检查了一下旋即发现了不对,“糟了。” 酒吞马上打开了公共通讯广播,“茨木,姑获鸟,任务失败马上撤离,这是个圈套。” 指挥室的三名守卫中弹的头部后面各绑着一个炸弹倒计时器, 很明显已经被启动了,每个都是只显示有五分钟的时间。 “四分五十一秒,”夜叉看着倒计时器说道。“茨木, 带姑获鸟上来!” “孔雀在船上。”茨木回答道。 “船上有炸弹。”酒吞重复道,“撤离。” 茨木直接关了通讯器。 与此同时关闭的通讯器不只是茨木的,也是姑获鸟的,八百比丘尼纤细而年轻的手指,常年担任指挥官而没有一丝伤痕。 “你还有四分半来决定。”前任警务指挥官笑道,“留下,被炸死在这间屋子里,还是从这一秒开始尽力往外逃,然后被炸死在甲板上。” 姑获鸟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你打一开始就不打算招安我。” 八百比丘尼故作可爱地笑了笑,“ 我为什么要招安你呢?罗生门计划的母亲,所有禁忌之子的监护人,在那些矛盾,可悲,又残忍的孩子们肮脏的人生中唯一共同的爱意对象, 无论你去往哪一边,都能吸引一方成为人心所向,然而你跟那些孩子不同,你是自由身,太不好控制,随时都有可能倒戈。” “所以你看,”她手中的刀刃如同蛇的信子一样划过姑获鸟的脸颊,“与其收下拥有自由之身的你到组织之中,还是杀了你然后嫁祸给对手来得更加实惠不是吗。” 姑获鸟一手抓住了她手中的刀刃,一个握紧刀锋就在她的手心卷了刃,她将被捏烂的刀随手丢下,伸展了两只手,露出宽大披肩下,如同金属的鸟羽般锋利尖锐的两手十只手指。 “那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她笑道,“我姑获鸟进来了自然没想过活着再出去,无非是想着杀了你垫背,救出我那些被你欺骗的可怜孩子们罢了。” 说罢右手张开直接就朝着八百比丘尼的喉咙去了,锋利的手指如刀一般直逼她白皙的喉咙。 八百比丘尼赶忙退了一步,却来不及了,指刀划开了她的喉咙,然而片刻后她站稳了,本应该是划开动脉的伤口血竟然马上就止住了。 “怎么会。”姑获鸟一愣,“你到底……” 八百比丘尼捂住了自己喉咙处的伤口,看向了姑获鸟,“呵,被看到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也是要死的。”随即手指覆上了门旁的一个按钮。 然而紧接着两颗子弹朝她而来,贯穿了她的左胸口和右膝,她跪了下来,姑获鸟回过头。 “茨木!”她喊道,“这里交给我你快走!” 然而茨木根本不听她的话枪一丢径直朝着八百比丘尼一个箭步扑了过去挡住了姑获鸟的前路,在那一刻按钮被摁下暗门打开, 他与八百比丘尼一并掉进了暗格,落在螺旋奖处的泵房,螺旋桨处开了暗格可以从桨叶之间离开船体,逃生汽艇已经准备好在外面。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八百比丘尼夺路就要跳出桨叶门,茨木一枪打在桨叶上逼她退后,八百比丘尼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退后。 茨木马上重新打开了耳机,“夜叉!还在控制室吗?给我启动螺旋桨,全速,马上。” 通讯频道里马上传来了夜叉的声音,“收到。” 耳机里传来操作的声音螺旋桨很快便开始缓缓运作加速,“姑获鸟呢?” “你现在马上离船。”茨木说道,随即就彻底将耳机一扯下来丢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你有心求死。”八百比丘尼冷静地说道,仿佛对身后被旋转的螺旋桨切段的退路置若罔闻。“为什么?你为了你的酒吞能去死,但不能为了他去活?” 茨木根本不理睬她的胡言乱语一枪就朝着她的眉心打过去,她向后撞向墙壁,近距离的后坐力让她几乎跌倒在地,然而很快就又站了起来,扶了扶有些歪扭的脖子,子弹孔在她的眉心冒着黑烟。 茨木怔了怔,开口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然而八百比丘尼却只是说道,“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杀我。” “杀了你他才能自由。”茨木回答道。 “他从来都是自由的,”八百比丘尼看着他,“你也一样,你们只不过是作茧自缚。” 螺旋叶开始全速旋转,强烈的风流几乎要将他们卷入其中,八百比丘尼身轻几乎要被吸力吸进去,快要腾空而起的片刻茨木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抓住了最近的I门栓不松手。 “有什么区别,”她在强烈的轰鸣声中高声大喊,“罗生门, 看清你自己的心!让我和你一起死在两分钟后的爆炸中和现在让我葬身在螺旋桨?你敢拉我一起死不敢看着我死是为了什么!你和伊吹不一样,和你效忠的主人不一样!和制造了你这具身体的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身后的泵房门突然传来一声被踢开的巨响, 有人进来,酒吞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 “茨木!” 茨木当即就愣住了,八百比丘尼趁这一刻突然拔出了匕首,看向茨木,目不转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罗生门,别再作茧自缚,另外炸弹和螺旋桨也都杀不了我,如果你们能,我倒是要谢谢你们。” 紧接着一刀斩断了被茨木握住的左手,整个人朝着螺旋桨撞了过去顿时被搅成了碎片血浆溅了茨木满身,茨木几乎是震惊地握紧了手中的半只手,酒吞从他身后拉住了几乎也要被吸力带进去的他,拉着他艰难地往外走,手心里的血让他们的手太滑腻,几乎寸步难行。 “挚友!”茨木喊道。 “别他妈叫我挚友!”酒吞骂道,“今天咱们一块死了就他妈是你害的!” 他一手抓着茨木一手死命地摁抓住泵房的铁门门栓,两手拼命用力,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脖子上的青筋几乎要炸开来,从喉咙里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肩膀猛地一摆将茨木猛地拽了回来而另一只手将门生生扯了下来拼尽全力朝着螺旋桨叶用力丢了出去,桨叶被卡住动弹不得,茨木撞在墙上,手里还抓着酒吞的手,他的左右手臂都有些不自然,茨木一眼就看出来,他双手都脱臼了。 “跟本大爷出去。”他喊道。 茨木马上爬起来扶着酒吞就往螺旋桨走,酒吞手没法动用肩膀顶他让他先爬出去,茨木爬出去回过头抓住酒吞的手,然而就在这时甲板上传来了爆炸的声响,火光开始急速扩散,迅速扩散到了酒吞身后的泵房,巨大的冲力作用下卡住螺旋桨的铁门被弹开了。 “酒吞!”茨木几乎是声嘶力蝎地喊道,他回过头来伸手就要用血肉之躯的双手去掰螺旋桨,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如鸟羽一般的铁手伸了进来挡了一下尚未完全启动的螺旋奖一把抓住了酒吞将他带了出来,另一只手抓住了茨木跳入水中,随之而来的,是头顶巨大的爆炸声和几乎将人生生震成碎片的冲击波,从头到尾,那双如同锋利羽刃一般的双手都死死地抓住他们二人,将他们护在了怀中。 第十七章 chapter 17 茨木醒来的时候酒吞还在昏迷而姑获鸟还在抢救,夜叉在走廊里盯着急救中的那盏灯,看茨木来了上去就一拳打在他脸上。 “你他妈怎么回事,啊?”夜叉抓着他的领子,“你自己要死也别他妈拉别人给你铺路!” 茨木压根不跟他还手,就这么接了一拳脸当即就肿了,站稳了问他,“姑获鸟呢?” 夜叉指了指手术室,“有碎片从后面打进肺叶里,已经在里面三个小时了。” 过了一会放弃了一般指了指隔壁。 “你老板在那边,人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没醒,脱臼的已经复位了,医生说可能有点脑震荡。” 又说,“你过去吧,他对你不错,你把耳机一拔他人跟疯了似的。”酒吞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旁边的架子上挂着点滴,有探视用的椅子在旁边,他坐上去,一动不动地摊开身体,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力气,酒吞就在他眼前的白床单上静静地躺着,呼吸很平稳,脸上有细小的划伤,两只手臂被固定住,房间里很静,这一切看起来有些黑色幽默般的滑稽,这让他不由得笑出声,或许房间里太静了所以这一声短促的笑声足以让酒吞醒过来,亦或许他其实只是一直在装睡,总之他笑了以后酒吞就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转过身来看他但是肩上的夹板让他难以动作,尝试了两下以后只好勉强地转过头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打量他。 “姑获鸟怎样了。”他说。 茨木耸了耸肩。“夜叉看着,应该算还好。” “她原本是个护士,”他说道,“孤儿院的护士,外聘来的,有一天撞破了设施的秘密,却没有逃走,而是选择留下来照顾我们,和伊吹面对面地去谈判,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了他设施里的孩子也应该有一个母亲角色来照顾他们,伊吹让她选,装上和我们一样的芯片,还是失去双手,她选择了双手,他们给她装上了只能当作武器不能作为日常义肢正常使用的双手,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当救死扶伤的护士,甚至也不能随意触碰和拥抱我们。” “但是那是她的选择。”酒吞说。“她选择了你们。” 茨木点了点头,“尽管我并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值得她献出一切的。” 他们一并沉默了,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仿佛都在等着彼此去把这份寂静戳破。 最后打破了寂静的是酒吞,他问他,“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茨木试探性地问他,“如果我说只有这些呢?我们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酒吞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笑,他说。 “你可以试试。” 于是这一关算是逃不过去了,茨木想,他想酒吞哪怕躺在病床上不能动,人还是这么有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如果他活到伊吹老爷那个年纪,不知道会是怎样可怕的人物,他隐约觉得有些不想看到那一天。他胡思乱想着,看着地板上的花纹,而酒吞就在对面看着他,让他觉得难过。 最终他开口回答道。 “挚友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并不是你想要救回来的那个人。” 酒吞闭了闭眼,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人的身体有着许许多多的器官,而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一个人真的只存在于他的脑子里吗?恐怕不完全是,或许大部分是的,但是总有一些不是,然而用于移植的身体本身就是克隆体,理所应当是万无一失,结果就是他杀了一个,救了一个,最后留下一个。 茨木是喜欢他的,这和过去一样, 对他来说这就足够证明这是他的茨木了,但是,但是或许茨木并不这么认为的,茨木倾尽全力让酒吞成为他生命的全部并不表示酒吞真的能够成为他的一切。茨木也是活生生的,尽管很多人包括茨木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但他却不能这样,他必须是不同的,因为茨木希望他不同,他想达成他的愿望,哪怕只有这一个。 于是他说,“你继续说吧, 我听着。” 茨木继续说了下去,他说挚友,其实我们小时候见过的。 这倒是新鲜,酒吞想,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他们曾经在哪里有过眼缘,毕竟以伊吹的性格,最完美的身体和最完美的下属,他势必是会让他们见上一面,他也曾经搜肠刮肚过,结论却是没有,毕竟茨木的外表不同寻常,不是能过目就忘的,而茨木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虑。 “大概是十几年前时候的事,”他说,“那时候我还很小,训练营里有很多孩子,你被带过来,他们让最好的教官去教你,打枪,搏击,格斗,你什么都学得特别快,我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他们每天挑人给你做陪练,每天做的最好的才能跟你打,有一天是我,但是轮到你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一下子就打输了,教官们窃窃私语,说你就是最完美的那一个,我不服气,接下来的三天我拼命做得好最后能被挑上跟你打,但还是每次都输。” 于是酒吞想了起来,“那时候他们告诉我如果我不能一直赢,赢了我的那一个就会取代我,而我会被留下另一个会被带回去,所以我都是往死里拼了命,你们输了不会怎样,我却不能输一次,动力不同,自然结果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没能记住你,”他说,“我当时也还是个孩子, 太紧张,也太多人了,我很抱歉。” 茨木笑了笑,“没什么好抱歉的, 其实这个故事我也是听来的。” 酒吞愣了一下。 “我的一个克隆体,”他说,“是红发,脸上有疤,只活到遇见你那一年就被销毁了,结业考试我亲手杀的他,我跟他不在一个训练营,克隆体都是分开训练的,结业的时候互相厮杀只留一个,死之前的晚上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他说你非常好,是他见过最完美的战士,名不虛传,”茨木说,“他说他想活下来, 将来找到你,再见到你,和你打架,败在你手里,我问他为什么想败不想赢,他说因为他喜欢你当然想把自己的东西都给你,他没有什么长处就是会打架,所以就想打遍天下无敌手再败给你,这样他喜欢的人就是天下无敌,我不明白,他就笑话我,告诉我喜欢就是这样的,问我愿不愿意败给他,毕竟我们都是一样的活哪个都一样,我又没有他那样的执念不如让给他,我说不,我确实没有什么执念也不懂什么喜欢什么奉献什么谦让,但是我就是想活下去,于是我杀了他,也继承了他的人生。” 酒吞没有说话。 “第二年结业考试的时候,我遇到了第二个我,那时候他已经在与第三名同体的选拔中胜出了,所以只剩下我们两个,”茨木继续说了下去。“他的训练营在一个废弃 的教会学校,在临近结业考试前与我们合并了,所以我们相处得要久一些, 因为教会的影响他接触过的东西比我多很多,我很喜欢他讲给我宗教故事,他给我讲了很多神父和修女们的事情,告诉我曾经有一个女孩,喜欢上了他们的神父,最后上 吊死在神坛上。” “那个女孩。”酒吞静静地说道。 茨木点点头,“对,那个女孩。”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见过她。”酒吞有些难耐地说下去,“你只见过她的同体,而不认识她本人,你甚至也没有见到她死的那一幕,你见到的只是她死去的克隆体。” 然而十分少见地,茨木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最后一个我告诉我他将神父说的话铭记在心了,他说她是因为做不到神父说的那样无私的爱所以才死去了,但是他说他能,他会做到,他自豪地说他要活下去,将来找到他喜欢的人,然后给他这样的爱,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你杀了他。”酒吞说。 “是啊,我杀了他,”茨木笑道,“罗生门计划在他死的那一刻结束了,我两手是血地站在那里,没有人生,没有过去,也没有感情,没有执念,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求生欲和杀戮欲,而教官们纷纷为我鼓掌,甚至伊吹大人也为我叫好,骂他们全都是残次品,只有我不是。只有我是完美的,可是挚友啊,我心里明白,我杀了他们,夺走了他们的人生,最终代替他们找到了你,代替他们败给你,代替他们把一切都献给你。” “可是我,唯独活下来的我,”他抬起头来看着酒吞,“做不到他们口中那样无私无偿的爱,我才是那个残次品。” 他说,他指着自己新生的,完美的身体,“我甚至, 也杀了最后一个。” 第十八章 chapter 18 “八百比丘尼的身体在爆炸后基本是无处可寻,好在茨木抓了她的半只手回来,分析已经做过了。”青坊主站在房间正中,夜叉,酒吞,晴明和博雅各自在一处。 “结论是仿生义肢。” “这不能说明什么,”博雅说道,“毕竟拥有仿生义肢的人很多。” 晴明敲了敲手心,他习惯做这个动作,“如果不是之 前她被划开颈动脉,胸口,心口,额头都中弹仍安然无恙,最后自己跳进螺旋桨之前清清楚楚地说她不会因此而死,我也会同意这个说法的。” “所以我们怀疑什么?”夜叉很明显是在场最不搭调合拍的人,他是第一次参加这几个人的小型讨论会,“她干脆其实是个仿生机器人?” “曾经有过这样的研究,”酒吞突然开口道,“在罗生门计划之前。将脑部产生的讯号直接转换为程序语言,从而获得移植机械身体的可能。” “但这不能解释她将如何全身粉碎还存活。”青坊主开口说道。 酒吞吸了口气,向后靠在墙上,“人类的神经细胞, 尤其是中枢神经细胞属于母体内的胚胎最早进行分化的一部分,甚至也存在人工培育胚胎经过诱导可分化为神经组织的案例,然而分化后的神经细胞寿命极长,再生性极低,可以说是名副其实会跟随一个人一生的细胞。” “你的意思是。”晴明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他当年其实成功了,脑信号真的能转为程序语言,”酒吞说道,“那么,被连接的大脑完全可以遥控它的身体。 “这太疯狂了。”源博雅皱起眉。 酒吞摇摇头,“只是个假设。” 随即站了起来,“今天先到此为止,夜叉,你跟青坊主去过去研究所的遗址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晴明,为了给外面人做做新黑大佬的样子我近期可能会尽量避免和你直接联系,博雅,照顾好神乐,必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酒吞。”博雅喊住了他。 酒吞停了下来。 “你也照顾好茨木。”博雅说道。 酒吞摆了摆手作为道别,推开门,茨木正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着他,他没有参加他们的例行会议,酒吞暂时取消了他的权限而让夜叉代替了他的位置,给他戴上了跟踪定位和限制行动用的脚腕环。 “回去吧。”酒吞说。 天气这些天又冷了不少,春天仿佛仍是遥遥无期的,街上有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孩子在玩耍,他们两个并排地走着,酒吞提议回去之前先去买些东西,茨木自然陪着他,酒吞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的样子意外得像个居家男人,随手买了一些毛巾,马克杯之类的小玩意,也懂得比较价格和商标,尽管他现在一点也不缺一支牙刷或者是一盒香皂的钱,但估计习惯总是难违。 他们很快要搬进八歧大厦的30层,尽管他们对此都十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座狭小又熟悉的公寓对于现在他们的处境和身份而言太过不安全了,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思酒吞竭力把这场战略性阵地转移处理得像是一场普通的搬家,甚至努力做一些仿佛布置新房一样的行为,茨木心里知道他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离开店的酒吞两手抱着购物袋,茨木帮他拿了一个,冬末春初街上两个大男人各抱着一大袋子生活用品在街上走,足够显眼了,一路上有成群结队下学的女中学生偷偷摸摸地看他们,凑在一起发出笑声来。然而这笑声不知道就让酒吞想起来了什么,腾出不抱东西的左手来去摸茨木,却发现他的右手也是抱着东西的。 “喂。”酒吞说道。 茨木从高耸入云的购物袋旁边侧过来看他。“挚友?” 酒吞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换左手。” 于是他换了,有点不明所以地改作左手抱着东西,右手空出来,酒吞马上就捉住,攥紧了在手心里,茨木脸一下就红了,不知道哪里又传来女孩子扎堆在一起的大笑,整个人一下子如同煮熟了的豆子,简直能从头顶冒出热气,跟着酒吞的步子都慢了一拍。 然而酒吞仿佛是完全不为所动似的泰然自若地拉着他走,茨木被他拉着,不由自主抬起头来,隐约看到一个有些泛红的耳尖,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不小心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赶快低下了头,乖乖地跟上去和酒吞拉着手走了,也再也不敢抬头看。 手心里不正常的像是能烧人的热度仿佛是直接从心脏传过来的,天那么冷,他们走了两条街,才慢慢凉了下来。 “挚友,”茨木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其实你不用那么顾及我的, 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而酒吞只是叫他闭嘴。 茨木有点委屈,但是还是又说,“挚友你不介意我过去的事情,也不在意我对你的感情不够纯洁,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们又走了一会,到了没人的地方酒吞突然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把茨木往墙上一摁就亲了上去,这一吻如同是野兽咬人一样带有侵略性,又深入又霸道,茨木费了好大劲才没把手里的购物袋跟着丢地上,如果他没记错,酒吞那瓶挑了好久才挑中的发胶在他这呢。 “谁他妈稀罕你的纯洁,”酒吞说,“你是要成神成仙吗?你也听到了,神才是他妈无私无偿不求回报连回应都不要,可本大爷不爱神,本大爷要是爱上谁,谁就是他妈两条腿走在地上的,血肉做的,活生生的。” 茨木紧紧地盯了他一会,像是在想,又像是什么都不敢想,酒吞把他的脸捧起来,茨木这才终于开口说话。 “可我算得上活生生的吗。”他问道,仿佛他是真的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选择了别人的愿望,向往了别人的爱情,继承了别人的人生,他活得非常努力,努力到最后把它们都变成了真的,至少在酒吞选择开出那枪的一瞬,他获得了一切。然而当他醒过来,他在别人的身体里。 酒吞看着他,看着这样的他,松开了手,退后了半步,转而走向他丢在地上的袋子,将它重新捡起来。 “是我把你变成了这样,”他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苹果,鲜红的蛇的果实在阴影中看着他们,“是我, 所以我会负责,如果你不能感受到鲜活的生命。” 他站起来,转头看向茨木,眼神复杂而深邃,“我会把我的给你。” 青坊主和夜叉回来的很快,酒吞本以为他们作为一对搭档太过互相看不顺眼应该不算高效,但结果也不尽然。 青坊主打电话汇报的时候茨木正在新厨房里研究菜谱,他还装着脚腕环,却似乎对酒吞对他半软禁的处理并没有太大的抵触,转而钻研一些居家方面的东西说是作为补习。 “过去没有学过这个。”茨木说的时候有些羞赧。 酒吞想起刚开始搭档的时候去超市买个东西都缩手缩脚的样子,于是摸了摸他那头白毛作为赞赏,努力生活是好事。 到达那间地下室的时候青坊主已经在门口等着他,指了指门示意夜叉在里面,里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那家伙对拷问挺有一手的。”青坊主说道,“尽管我不喜欢, 不过他说是私仇。” 酒吞看了他一眼,“抓了几个。” “两个,”青坊主回答道,“他说是以前设施里的教官。” 酒吞点了点头表示了然了,推开门进去,里面两个一个被拷在墙上没法动,另一个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一条腿的皮全扒下来了,夜叉还在饶有兴致地继续往上一刀一刀地切,看他来了打了个招呼,酒吞对他点点头,找了把椅子坐着,也不干涉,也不动,就看着他继续玩,剥掉皮,再用硫酸水浇上去,烧得通红的刀一刀一刀地往下切,切下来地再塞进他自己嘴里让他吃下去。 等到夜叉玩的差不多了酒吞这才站起来走过去,对着那根已经跟骨架似的腿一脚踩下去,小腿当即就断了,按理说是已经不疼了,可是那画面估计相当骇人,所以惨叫声一下就起来了, 然而没持续多久,酒吞把那根小腿骨捡起来摁在墙上抓起他的头往上面一撞,直直从眼眶里戳进去,人当即就没了声音。 酒吞抖了抖手上的血看了一眼旁边那个还活着的,屋子里一股粪便的味道,大概是失禁了,于是也没了兴致自己审,对夜叉吩咐道。 “应该是会说话了,你去审。” 夜叉在旁边笑,抬头看他,“老板你也懂这个啊?” 酒吞冷哼了一声,“以为那些课程只有你们上过?” 随即又朝他伸了伸手,“有烟吗?” 夜叉笑了笑,递了一根上去还给拿打火机点了火,自从茨木出院忍了许久的烟瘾有些压不住,时隔半年酒吞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对夜叉说。 “别手软。” 随即离开了牢房去外面抽烟。 站在门外的青坊主看着酒吞走出来,开始念渡亡经,一遍又一遍,仿佛想要盖住身后房中继续传来的惨叫,过了一阵子夜叉似乎是终于完事了走了出来,对他说了一句。“别念了,人没死。” 青坊主睁开眼,放下佛珠,夜叉蹲下在门的另一边也开始抽烟,抽了两口,说道。 “也算是,给几个兄弟报仇了。”又说,“小时候我常常想, 这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我知道大家其实都想,想的多的,后来就被想的少的杀了,所以我肯定是想的少的,所以,最后活下来的都是些傻的,没活成的那些才是聪明精,有人情味,我是这样,罗生门也是这样。” 最后把烟一丢,“我他妈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青坊主却说,“他们求死, 得死,你求生,得生。” 夜叉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我就求生?” 青坊主于是又开始念渡亡经,夜叉在旁边恼了,“都跟你说人没死,大爷我是职业的,能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青坊主睁开眼,手里的佛珠停了一下,说道,“这是念给你的。” 他闭上眼继续念了下去,这一回没有惨叫,却盖住了身旁隐隐约约的呜咽。 第十九章 chapter 19 他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青行灯已经在里面等着他,大天狗站在窗户旁看着下面,仿佛在回忆,上一次他是怎么从这里带着人跳下几十层楼,另一边是荒川,茨木在他旁边安静地坐着。 酒吞看到茨木也在愣了一下,随即瞪了一眼旁边的荒川。 “今天把大家叫来没有别的意思,”他说道,“大家都是道上有名的杀手,如今的状况今非昔比,我做东,买一个人的命。” “听说了,”青行灯把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过来,“少东家今非昔比,想杀元老孔雀。” 酒吞坐下在椅子上,“妖刀呢。” 青行灯眯了眯眼,“前几天出任务受了点伤,我代她来表态。” “这活我接了。”大天狗第一个表态,“钱我只要一半, 但我要你的人脉和情报,这也算是我私仇。” 青行灯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哟,深明大义啊,”随即转向茨木那边,“我猜你这边是干脆一分钱不要?” “罗生门是效忠主人的。”茨木平淡地答道。“这是分内事。” 青行灯不可置否,“也是,你俩是家养的,我们是野猫,家猫有家猫的好处,野猫有野猫的难处。” “所以说?”一直沉默的荒川开口道。 青行灯向后靠进座椅里。“给我时间考虑。” 酒吞看着她,“我给你们24个小时。” 散会以后只有酒吞和荒川留下在会议室,酒吞又开始抽烟,荒川对着他皱眉。 “你不是戒了吗。” 酒吞单刀直入,“谁让你把他带下来的。” “不然怎样,”荒川说道,“那是罗生门,业内传说,头牌老大,你要杀人,把他藏屋里?你乐意,他同意吗?” “这事情他不能再插手。”酒吞说,“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荒川沉默了一会,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酒吞,“我跟你认识很多年了,酒吞,也合作了很多年了,这个计划当年就是你提出来的,我虽然只算个陪衬金主,也好歹是分内人,我叫你一声朋友,你听我一句劝。” “你们两个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说道,“你上 上次想把他赶出局,你把他陷害进了监狱里吃了三年牢饭,他丢了条手,你上次想把他赶出局,狠话说尽了人丢在大沙漠里,结果呢,他回头把你黑了,你把他差点一枪打死,往下还要我继续说吗?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齐头并进,当年我父亲为了躲伊吹大明神把我们母子送得远远的,结果他让人砍成一片一片地送回来,我当年为了保护椒图跟她分手,她的尸骨到底沉在哪里喂鱼我到现在都没找到。” “所以呢,”酒吞冷冷地说,“要死一起死吗?你是这个意思?” “你摸着良心讲,”荒川看着他,“就他那个样子,没有你,他后半辈子能干什么?” “我有在教他,”酒吞揉了揉眉心,“他也在学。” 这回换荒川冷笑了,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子里,“我可算明白那小子为什么一天到晚战战兢兢的了,你半点安全感也不给别人,还怪别人上赶着死在你前头,换我,这么喜欢的人,这么多年什么苦都吃了个遍了,命都给你了,还一天到晚被你这么吊着,自己给自己开一枪得了。” 酒吞愣了一下,刚想开口,然而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是青行灯。 “我好像把手机忘在这里了,”她笑道,“幸好你们两个还在。”说着就朝着自己之前的座位走去,低头摸了一下。 “呀,找到了。” 随即她将手从会议桌下拿出来,手中赫然是一把上了膛的枪,枪口直直地指向酒吞。 “不过抱歉,”她笑着说道,“是八百比丘尼先开价雇我的, 她给的比你高。” 第二十章 chapter 20 酒吞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一脚把荒川踢开,办公转椅灵活地面又平滑这么一脚下去两个人顿时朝着两个不同的反方向滑开,青行灯第一颗子弹落了空,一枪打进了会议室的防弹玻璃,荒川的椅子撞了墙根停了,他马上伸手抓了墙上作为装饰的两把武士刀,右手直接拔一刀出鞘,左手抓住另一把反手往酒吞方向一丢,酒吞只手接过,刀柄向内刀锋向前,直指着青行灯。 三人对峙,一枪两刀,青行灯可谓腹背受敌。 “我以为我们也算得上老朋友了。”酒吞开口道。 “我是生意人,”青行灯笑道,“商场如战场。” “既然是生意人,”荒川开口道,“就应该明白跟老主顾做生意,应该是放长线钓大鱼,而不是杀鸡取卵。” “哎呀,”青行灯笑了,“被真正的生意人鄙视了。” 说罢突然转过头朝着荒川,本认定她应当会朝向自己的酒吞急忙冲了过去,只见几枪朝着荒川就打了过去,荒川反应快收了正准备开门的手转而向上一跃,躲过了几颗子弹,却还是中了一枪,此时青行灯因选择袭击荒川而对酒吞露出了后背,酒吞一刀直向她脑后,她却直接把还有子弹的枪扔了双手向后用平常一直带着的灯杖挡住了酒吞这一刀,回头欲与酒吞缠斗的同时荒川也从后方一刀袭来,她将灯杖举过头顶身体压低,灯杖平举左右一甩,两刀都被她挡在胸前,紧接着将长杖以中心与刀刃相接处为轴一转,两刀因用力过大而共同落地的一瞬侧翻向上稳稳地落在会议桌上单膝跪地,将灯杖举在眼前一推暗门,灯杖作为枪筒的真身显现,枪口直指酒吞,手指扣握扳机。 扣动扳机的同时酒吞将手中的武士刀一刀朝着青行灯灯杖的枪口直直地丢了过去,刀尖直指枪口,竟生生差入了枪膛,子弹炸裂在弹道里,青行灯急忙丢了灯杖才幸免于难。 “八歧养的怪物。”她骂道。 “承蒙夸奖。”酒吞冷笑。 紧接着她拾起了被炸断的武士刀,以残刃朝着酒吞劈了过去,酒吞躲了一下,一旁的荒川把刀丢向他,他迅速接住,一刀挡住青行灯的攻势,青行灯冷冷一笑,她身体灵活最擅长借力,这一刀力度是虚,在酒吞挡下的片刻突然刀锋一转朝着他的手腕劈下去,酒吞躲闪不及右手,手腕顿时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刀锋不停,他急忙退后,刀尖贴着他的喉咙划过去,是动脉。 糟了。 颈动脉被划开,虽然躲过了伤口不大然而失血过多只是时间问题,他忙以左手止住喉咙的伤口摁住血流,然而右手手腕的动脉也已经被划开,染血的刀落在远处。 不能恋战,他背对着会议桌看向青行灯,荒川在她身侧,因之前中弹而难以行动,对酒吞做了一个“你背后”的眼神。 酒吞向后靠向了会议桌。 “青行灯,”他开口道,“你是因为妖刀?” “那孩子因为有先天心脏病而被父母抛弃,是跟着我长大的,虽然跟我一起入了这一行,但一直心地善良,”青行灯说道,“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一切,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为此我们需要做齐准备,想要全身而退需要很多的钱。” “钱不是问题。”酒吞说道。 “是啊,你现在有的是钱,不过可惜,”青行灯笑了起来,“再多的钱也买不来一颗健康的心脏。” “而八百比丘尼,”她说道,眉角露出一丝哀色,“她能给她一个新的身体。” 话音未落,一把利刃突然迎面飞来骤然贯穿了她的心口,她低头看去,插在她胸前的赫然是那把被子弹炸裂开的刀的一片残刃,酒吞的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他的表情冷漠,丝毫没有了前一刻的急迫,看来方才那些话只不过是转移她注意力的戏码。 想到这里,她笑了,向后靠上了地上散落的转椅,坐了下来,胸口的刀刃闪着寒光,酒吞走了过来,将手指放在刀刃上。 “这里的地下有最好的医疗设施,”他说道,“如果拔出它,你会死,如果不拔,跟我下去,你还有救。” 青行灯笑了笑,“你手段好,心肠更好,阿刀她,看人向来很准。” “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酒吞看着他,他已经因失血过多有一些视线模糊,“刺杀我这样的人,失败一次就不可能成功,看在交情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 青行灯却只是笑,一双手抬起来,纤细的,白皙的手指,有些发凉,轻柔地环上酒吞放在刀刃上的手指,“是啊,我失败了,你能杀你老爹,自然比他还要难缠,我自认不能成功第二次。” “可是啊,”她突然用力握住了酒吞的手指,力度大到刀刃直接划开了皮肉,“八百比丘尼,她是提前付款的,妖刀现在已经换上了新的心脏,正躺在病房里等着醒来迎接新的生命,我已经给她准备了新的身份和足够度过余生的钱,八百比丘尼向我保证她不会记得我的任何事情,而我,她说她并不在乎我是不是能成功,只是我必须来试一趟。她在我的腹腔里,装了炸弹,只要我拉动丝线就会爆炸,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她猛地拔出了胸口的刀,血几乎是喷溅出来的。 “可是,”她最后说道,“我想还是不了。” 她的手垂了下来,血染红了她漂亮的脸,她抬头看着酒吞,酒吞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感受这她生命的迅速流失,最后,也不再有呼吸的起伏。 目睹了这一切的荒川闭了闭眼,拖着中枪的腿爬了两步,摁了报警器的按钮。 等酒吞再醒来,是在医院,茨木一脸憔悴地坐在他身旁,和之前爆炸那次如出一辙,他看起来很自责,不知为何酒吞却看得有些好笑,大概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甚至不多见地扯嘴角微笑了一下。 “青行灯呢?”他问道。 “送去尸检。”茨木低着头说,“他们检查了她的腹腔,里面确实有东西,不过不是炸弹,大概是八百比丘尼想给你看的东西,青坊主先拿去做数据分析了。” 酒吞咬了下嘴角,再松开,最后说道。 “她早知道青行灯不会拉引线。” 茨木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酒吞才注意到窗外的光线很暗,大概是已经到了傍晚,于是问他。 “荒川呢。” “取了子弹就走了,”茨木跟他一问一答,“医生说近期他都得拄拐。” 又是一阵沉默,酒吞最后转过身来对着他,问他。“那你呢。” 他看到茨木咬了咬下嘴唇,神色明明灭灭的,有些令人看不清楚,却还是令人心痛。 “我…我做了晚饭。”他说得有些磕磕巴巴的,仿佛很急着说什么,但又不是自己真的想说的,真正想说的,又不敢说,“我熬了汤,还做了咖喱饭,还有茶碗蒸,炸猪排。” 酒吞笑了起来,因为喉咙口的伤口嗓子有些哑,他伸手把茨木拉过来,让他俯身下来,他的手上还插着输液的针,茨木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最后和他一起蜷缩病床上,靠在一起躺着,酒吞用额头抵着他的,发出笑声来,笑了一会,最后哭出声,茨木把他楼住,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用手臂环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真他妈混蛋。”酒吞骂道,声音发狠,但是哽咽。 茨木不知道他在骂什么,也不会知道,最好不要知道,不要知道在青行灯说出真相欣然赴死的那一刻他想到的是什么。 他想起亚利桑那,想起沙漠,想起越野吉普车,茨木在他怀里撕心裂肺地喊,无力地把手指装作枪口一样抵在他的胸前。那时候他觉得他做的是最好的选择了。 然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舍得。 tbc。 第二十一章 chapter 21 “所以,”坐在轮椅上听报告的荒川揉了揉眉心,“你的意思是说,那样东西,是份设计图。” “还是,一个大活人的设计图。”他翻了翻白眼,又重复了一遍。 青坊主站在对面不可置否,荒川无奈,只好看向了酒吞。 “我以为你们的事情已经够疯狂了。”他对酒吞说道。 “如果确实成功,”青坊主继续解释道,“这具身体将能够通过移植脊椎嵌入性芯片作为一个讯号收发器,让自己的大脑直接通过芯片接受电子讯号,然后再将电子讯号重新转换并从芯片再发出,成为电信号与脑信号的转换器,他将拥有堪比电子计算机的大脑,或者说,他将是一台有着人脑的超级计算机。” 荒川想了想,“八百比丘尼,她如果真的能够遥控生化义肢,她很需要这么一具身体。” 酒吞反倒不是很惊讶,只问他,“资料里有没有提及这个计划什么时候实施过,如果有,成品又在哪儿。” 青坊主摇了摇头,“计划书里记录了它的启动日期,但是后期是什么情况,究竟有没有成品,还在调查。” 酒吞点点头,将一张门禁卡放在桌上,“你带来的东西放下,这个你拿去,八歧资料库的最高权限,去内部资料库里查。” 青坊主得偿所愿,伸手去拿,酒吞却又收了一下,抬头看他,说道,“看你这副样子,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做也不迟。” 青坊主点了点头,拿着东西转身离开,留荒川和酒吞在屋里,荒川一个头两个大。 “活生生的人都可以靠设计制造出来了,”他说道,“你父亲真是要下地狱的。” 酒吞翻了翻资料,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沉吟了一下,对荒川说道。 “十七年前。” 荒川愣了一下,“是我家遇害的那一年。” “对,不过不只你家。”酒吞继续往下翻了翻,伸手打开了放在桌上的笔电,往荒川眼前一推。“给你,这台电脑有最高权限,趁那个家伙还没登入你把所有资料都给我删干净,一条一条来就行没什么技术含量就当给你打发时间,我出去打个电话。” 荒川无奈地接过来,酒吞拿出电话走去了外面走廊,拨通了源博雅的手机。 “喂。”对面响起青年警觉的应答。 “博雅,”酒吞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可能猜准了,也可能猜不准,如果我猜准了你可以不说话,不过我先答应你,这事情我不告诉晴明。” “你的妹妹神乐,今年是不是并不是十三岁,而是十七岁。” 姑获鸟醒来时,病房里是黑的,架子上还挂着点滴,旁边的桌上放着很多东西,有花,水果,还有相册和纪念卡,都是这些天她的孩子们送来的,伊吹死了,酒吞对手下没那么抓得紧,自由多了些也就有了时间来她这里,享受一下难得的亲昵,就连夜叉那个口是心非的也一样,作为主事的却还是小孩子脾气,在外面受了气,跑到她这里来,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吃她这里的零食。只可惜药物总令她昏昏欲睡的,没有很多时间能跟他们多聊一会。 “茨木。”她开口说道。 在黑暗中屏息的人这才松了呼吸,不再隐藏,却也不靠近,只是在墙边站着。 “我有事来问你。” “言无不尽。”姑获鸟回答道。“不过相应的,你之后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在八歧呆得时间久一些,”茨木无视了她的条件,“虽没有涉及到研究所的生意,到底也是医务人员,对这件事情应该有耳闻。四十多年前,伊吹大明神曾经遇刺,行刺的人,是一名跟随他多年,他一直十分器重的部下,然而这个人究竟叫什么名字,在那之后他一直不准任何人再提起,讳莫如深,我想知道,这个人最后下场如何。” “原来你是问这件事情,”姑获鸟叹了口气,“那时我也尚且没有加入,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多少听前辈们说起过一些,至于下场,伊吹的性格,自然是天涯海角也逃不走,派人去抓回来,再后来大概是杀了吧,至于是什么时候杀的,又是用的什么手段,也就没人知道了。” “是吗。”茨木喃喃地说,“那个人当初背叛是为了什么。” “这就无人知晓了。”姑获鸟说道,“怕是伊吹本人也不知道,只是那个人蛇蝎心肠唯独对这件事避而不谈,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话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茨木大约是问完了,换做姑获鸟开口。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茨木抬起头来,却听姑获鸟继续说道,“你十几岁被选上之后被他们带走,和其他孩子不同,我没怎么照顾过你,但在我心里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我的孩子。” 茨木听了没有说话,于是姑获鸟也明白了,“也是,在那个人的身边,怎么可能过得好。” 转而问他,“那现在呢。” 茨木顿了一下,急着说道,“现在很好,酒吞对我很好。” “真的?”姑获鸟问道,“那你来看我,为什么还要避着人?” 茨木于是又不再说话。 姑获鸟看了他一眼,轻声地说道。 “伊吹教了你长大,他或许让你相信了,你的绝对服从就是你能贡献出的唯一的价值,而你的身体是你能献出的最宝贵的东西,但是他是错的,我没能抚育你长大,而现在你也不是能轻易学会这些的年纪了,但是我至少要告诉你,他是骗你的,事实并非如此。” 茨木突然就笑了,这一声冷冷的,有些嘲讽的意味,“你想说,那应当是我的心吗?” 又说,“我早就没有那样东西。” 姑获鸟却摇摇头继续说了下去,“你只是害怕了。” “你的心被人伤过了,就害怕了,躲起来不敢出来。”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过了良久,直到姑获鸟都又有些昏昏欲睡,才听到她的孩子在黑暗里小声地说。 “那我该怎么办…” “拿出勇气来,”她安静地说道,“去找那个伤了它的人,把它拿给他,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会为你治好它。” tbc。 第二十二章 chapter 22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过了良久,直到姑获鸟都又有些昏昏欲睡,才听到她的孩子在黑暗里小声地说。 “那我该怎么办…” “拿出勇气来,”她安静地说道,“去找那个伤了它的人,把它拿给他,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会为你治好它。” 入夜,风有些冷,茨木独自走出了医院,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那样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经暗了,酒吞近期很忙,回来的没有这么早,应该不会起疑。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思索着姑获鸟所说的话,就在这时身后的楼上突然传来了一声炸裂的巨响,他猛地抬起头来,迎着火光和玻璃的碎屑抬起头来。 不远处,那扇他刚刚才倚靠过的窗燃烧着熊熊烈焰。 当酒吞赶到的时候,夜叉正站在茨木面前,他的脸向着地面,双手握成拳紧紧地攥着,脑后的长发垂下来,茨木站在他面前,两只手无力地摊开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最后才注意到酒吞的到来。 酒吞于是也就明白抢救是什么结果了,对他点点头,指了指里面,“我去看一眼。” 刚迈出一步被夜叉伸手拦住了,他抬着头自下而上地瞪视着他,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倒也对得起他的名字。 “你没资格进去。”他咬着牙说道。 茨木几乎是马上就抓了他拦在酒吞身上似乎随时要开打的手腕。 夜叉想也没想反手照着他脸就是一拳下去,人当即就没站稳往后倒,夜叉冲过来把他扯着领子顺着倒下的力道往墙上一撞反手又是一拳。 “你他妈的到底算什么东西!”他用小臂抵着他的脖子,“业内传奇?最强?让人跟了都觉不出来,屋里有炸弹都他妈的不知道!你眼里还有别人吗?你眼里除了你的新主子还看得见别的吗?伊吹死了你就非要再找一个是吧?我们说要逃你他妈的都不干!她本来都自由了,是因为你才回来!” 茨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酒吞上去抓起夜叉把他从茨木身上扯开反手就是一拳,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下就把人打懵了,然而夜叉跟他不散伙长牙五爪地就要上来跟他打,幸亏跟着来的青坊主上去一把把人拦住了,绊手绊脚地缠着他让他别动。 “冷静点。”他说道,随即对酒吞使了个眼色,酒吞心领神会拉上茨木就走,夜叉一见他们要走闹得更发狠了,青坊主用尽力气才拦下来,等酒吞把茨木拉上车关门走人了还冲着车嚎,车都没影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和尚,”他的嗓子喊哑了,仿佛都能见血,“你替我给她,念渡亡经,我给你钱,你法事要做最好的,我给你钱。” 等到酒吞拉着茨木回了八歧才注意到他脸上挂了彩,让玻璃划了口子,还因为挨了两拳有些肿。 “去沙发坐着。”他对茨木吩咐道,然后去找医药箱。 等他回来的时候茨木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他搬了椅子坐他面前,拿了棉签沾了酒精一点一点给他擦,茨木有点吃痛,但咬牙忍着。先是清理了伤口,然后换了棉签,打开的药瓶让棉球浸进去,茨木看着他,突然开口说。 “我觉得八百比丘尼的目的或许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的。” 酒吞没有答话,用镊子把棉球夹出来在瓶沿沥了沥。 “她说过,如果有人害死了姑获鸟另一方就会获得拥护,”茨木低着头看他动作,“青行灯的事,如果她只是为了将那样东西送到你面前根本用不着雇佣她,既然雇了她为什么非要让她死,难道留着她不才是最大的战力,那种做法,分明是在挑衅,却同时也把对我们情报分析有利的东西送到我们手里,这不合逻辑。” “这就好像一边拼命引起战争又一边在把赢率让给……”他没能说完,因为酒吞把手里的药瓶猛地丢到了地上,紫红色的药水摔了一地。 “你答应过我什么?”酒吞问他。 茨木一下就不说话了。 酒吞替他回答了,“再也不骗我。”接着他站了起来,“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插手,那个炸弹说不定其实就是冲着你去的。” 茨木沉默了一会,示弱性地叫了一声挚友。 然而他的挚友没有理睬他,把手里的镊子丢在桌上转身就朝着卧室走去,茨木当即就起来拉他,酒吞甩开他的手直接进了卧室把门用力一关,然后靠着门滑坐在地上,脸埋进双手里,嗓子里像是心跳得太快了那样哆哆嗦嗦了好一会才把气喘匀了,接到通知的时候他差点整个人都炸了,离得那么近,死的可能就是茨木。 过了一会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扶着门爬起来,转过身来再把门打开,花尽了力气才想好要说什么,要叫茨木去洗个澡然后睡觉,却没料到看见茨木就站在门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是红的,看他开门了,一拳就朝他挥过来。 这一拳酒吞退了半步躲了,没打着脸打在鼻梁上,当即就打裂了鼻梁骨血顺着鼻孔流下去,酒吞伸手擦了一下,眼睛也红了,不由分说就也一拳照着茨木的脸打下去,茨木有准备反应快打了两拳都落空了,一个退一个进到第三下两个人之间已经没了距离一下左膝就朝着茨木肚子上招呼,茨木生生吃了这一下腰弓了起来,酒吞右手马上一手刀朝着他左侧脖子劈下来,却让茨木左手一接握住往逆时针方向用力一拧酒吞顿时被借力拧得上身的肌肉全都绷紧了,茨木左手将他手锁在背后右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往墙上用力砸过去,这一下撞得酒吞额头当即就见了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浸到眼眶里视线一下就红了,咬破了嘴角没嚎出来,马上左脚向后踢去在茨木两腿之间脚背向外向一侧钩住茨木左边脚踝,右手猛一使力就将茨木猛地甩向了墙面,背重重地撞了上去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后脑撞在白色的墙面当即就又是一小片血斑,两人都从脑震荡里缓了几秒,才意识到他们的左脚脚踝还缠在一起,茨木刚要收回来酒吞马上一使力将他的左脚夹在自己左腿与墙面之间,茨木挣脱几下没成功突然左脚上抬右脚起跳双腿夹住他的左小腿一夹将他整个人掀倒在地,重心不稳的一刻酒吞不甘示弱地往茨木身上倒过去,玻璃的茶桌被撞碎成无数碎片。 茨木被他摁在玻璃碎片的正中,身下是已经面目全非的桌子骨架,镀层的金属闪着冰冷的光。 等他们都终于停下,酒吞才看清茨木的脸,他满脸都是泪,泪水血污还有之前没涂完的紫药水糊了一片,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去,鼻子里还在淌血,鼻梁骨断了,颧骨也是,他把茨木的脸捧起来,想低头亲他,然而茨木突然就不干了,在一堆玻璃渣里面疯了似的胡乱挣扎,两只手都扎了口子,酒吞于是不动了,不敢动了,于是他们都不动了,像是玩什么游戏似的一动不动的互相看着。 这一刻酒吞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茨木到底是有哪里不对,有哪里变得不一样,才让他几个月来抓心挠肝得难受,以前无论什么时候,茨木只要看见了他眼睛就是亮的,仿佛他只要出现在那里,就点燃了他的世界,可现在却不是了,这双眼睛里面开始有了别的东西,它开始会伤心,会难过,会绝望,会愤怒,还会对他失望。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更爱茨木了,还是因为茨木没有以前那么爱自己了。 最终他再度低下头来,茨木以为他还要吻他紧接着侧过脸,然而酒吞却只是用自己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就仿佛一只在用亲昵请求伴侣原谅的野兽。 于是茨木转过头来,他们接吻。 tbc。 第二十三章 chapter 23 姑获鸟的葬礼来的人不算少,曾经由她照顾过的孩子全都到场,据说人其实更多的,只是死的比活下来的多得多。 酒吞也到场,脸上挂着彩,贴着纱布缠着绷带,茨木也一样,法事是青坊主来主持的,酒吞对这些人同意让一个身为警察的外人进来多少有点意外,司仪是夜叉,席间一直没有人说话,令酒吞担心的会有人针对茨木发作的情况也并没有发生,最后抬棺的是茨木和夜叉还有一对分别叫做黑羽和月白的兄弟,结束以后夜叉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青坊主追出去,那对兄弟里叫做月白的那个看起来是个稳重的,找到茨木面前,小声安慰了几句,其间戒备地看了几次酒吞,而他哥哥则像个门神一样守在他背后仿佛挑衅一样毫不避讳地瞪着他,这让酒吞想冲上去把茨木直接拉回来上车回家,但是那么做只会让茨木的处境更加为难。 八歧门下的人手众多,他死以后多半树倒猢狲散,这些人迫于生计暂时离不开他,在他们赢得这场战争前,他不能够这么做。 茨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没说话,酒吞破天荒地亲自下厨给他做饭,他的厨艺不好,绞尽脑汁地把蛋包饭做成了蛋炒饭,还烧糊了,滚烫的冒着烟端上来,茨木看都没看拿起勺子就要吃,酒吞拉住他那只手,看了看他,把盘子推开了。 “出去吃吧。”他说。 “会有危险。”茨木说。 酒吞不容他多说,拿了钱包和外套,打了电话让人把他的车从车库里开到楼下。 他们去了原来那个小公寓附近,酒吞想找过去他们两人常去的那家拉面馆,到了却发现已经改成了一家奶茶店,只好就近随便找了一家快餐店进去坐下,随便点了点套餐之类的东西,茨木吃着汉堡那看窗外,酒吞在一边嚼着薯条一边在手机上看烹饪入门的食谱,煎成心形的糖心蛋,拼出小动物笑脸的海苔饭团,炸成翻腿小章鱼的香肠,用番茄酱画出爱心的炸猪排。 然后茨木突然说。 “我是不是只能在你的下属和床伴之中选一个。” 酒吞抬起头来,仿佛有东西卡在他嗓子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然而他听见自己说道。 “是。” 然而茨木既不是他的下属,也不是他的床伴。 茨木反倒终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来,然后说。 “那你能放了我吗?” 这顿饭酒吞也不记得是怎么吃完的,只记得浑浑噩噩,直到回去的路上差点撞了前面的车被左右前后都狂摁喇叭才回过味来,而茨木坐在副驾驶上,似乎以为他是被周围的喇叭声烦到了,激动地说道。 “挚友,是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 酒吞根本不理他胡言乱语,一声不响地打了转向。 回去以后酒吞就给茨木打开了那个定位环,茨木坐在他们打过架的那个沙发上,酒吞半跪在地上,抬起他的脚腕,钥匙插进去,咔哒的一声。酒吞把它拿下来,随手丢掉。 茨木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做完这些,生怕酒吞反悔似的,他觉得他想通了,什么情啊爱都比不上命重要,尤其比不上酒吞的命重要,所以姑获鸟说的那些,就当这么听过去了好了,一颗心不值什么钱,比不上一条命,尤其是酒吞的命,不该浪费时间在这些东西上。比起躲在这个人背后,他更想一辈子站在酒吞身边当把好枪,酒吞过去说的对,他们确实不是一路人,就算勉强都活下来了也不该在一起,酒吞为人傲气不羁好自由,骨子里却是个古典主义的英雄,情爱也好仇恨也好,无论什么一旦认定了的就再不撒手,他这样的人结局应该是一个家庭,一份挚爱,一场人生,然而自己不一样,他从来没向旁人遮掩过对那种宁静而温暖的生活的向往,然而行为却是与之背道而驰,在他的未来,不会发生那样一个从此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酒吞让他的人生轨迹从炸药、枪,变成唯独为了那个人鸣放的烟花、礼炮,赋予了他意义而有所并非不同的结局。 但事到如今,他们都变得和过去不一样,都各自怀揣了满腔说不尽烧不完的情,无论是哪一种情,他们总该各退一步了,从来都是茨木先退的那一步这一回酒吞先让路了,那他也就明白了,如果酒吞真的不乐意他死在自己前面,他就做好准备,让这个人活个长命百岁,守着他风生水起成家立业,最后负责替他收尸入殓,出了葬礼的门,张嘴吞颗子弹。 酒吞看起来有些颓废地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了他的脚踝一阵子才站起来,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第一杯一口气喝光了,第二杯喝得慢一些,也不过不到一分钟的功夫,第三杯,茨木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酒吞倒满了,朝着茨木举起来,做了一个干杯的姿势,随即又是一仰头喝完,根本没给茨木拦他的机会。 酒吞站在那里欣赏了一会茨木惶恐至极又进退两难的样子,露出一分惯有的不羁不屑来,笑了笑,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茨木没有手机,自然是酒吞的,酒吞似乎喝了三杯也还并没什么醉意,随手就从挂在一边的外衣口袋里拿了出来接通,隔着过大的吧台茨木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是对方仿佛十分急切,只说了几句,酒吞就挂了电话,把外衣再披上拿出了车钥匙,伸手拉了厨房的餐具橱柜门,拉门随即打开来,露出里面枪支弹药一应俱全的小型军火库。 “挑几样,”他整了整衣领,“神乐出事了。” tbc。 第二十四章 chapter 24 去的路上酒吞一边开着急车一边联系了荒川。 “把消息封锁。”酒吞朝着电话里嘶吼。 茨木坐在后座上抱着枪。 到了约定的地点把车门一踢就让博雅快上来,不料平日里风风火火但还算得上儒雅的青年直接扯着驾驶座的车门不松手,拿枪比划着就让酒吞马上让路,那样子急得仿佛两眼冒火,酒吞也不跟他争了让出驾驶座往副驾驶一退,源博雅后脚就上车坐下安全带都不系蹬油门就开了出去,一路上闯红灯逆行加塞抢道生生在下班高峰期开出了高速公路的速度来。 “带走神乐的是什么人。”酒吞在副驾驶说道,“你怎么会让她独自行动的。” 博雅一言不发,酒吞又问了一遍,才说道。 “我不知道。” 酒吞看了一眼后视镜,茨木也在往这边看,对着酒吞做了一个“这里面有隐情”的眼神。 关于神乐的事情源博雅仿佛一直在隐瞒什么,不仅是对他们,也是对晴明,对所有人。 车最终停在郊外一栋废弃的建筑,看起来颇为壮观辉煌的别墅有着广阔的院子,只可惜已经杂草丛生,锈蚀的门牌上有一个“源”字,博雅驾轻就熟地踢开了铁门走了进去,酒吞和茨木一左一右跟在后面,走到主楼前源博雅停下了步子。 “神乐!”他在空旷的花园中大喊道。 声音在空无一物的园中来回地回响,紧接着破旧的楼中传来了踩在年久失修的木制地板上吱吱作响的脚步声,有人推开了门,茨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站在那里的是八百比丘尼,她和他们最后一次见时一样的年轻漂亮,端庄又不失风度,看着人时的眼神仿佛拒人于千里,又带着令人不得不佩服的自信。而她手边牵着一个孩子,正是神乐。 “神乐,”源博雅几乎就要冲上去,“快下来,跟哥哥回去。” 出乎意料的,神乐坚定地摇了摇头,“该回去的, 是哥哥你们。” 震惊之余,酒吞示意茨木准备强抢,茨木点了点头,不料察觉二人动向的源博雅现行拦住了他们。 “不行!”他挡在酒吞身前,“快退后!” 越过源博雅的肩膀酒吞看到神乐抬起了一只手,紧接着,就仿佛被磁暴弹瞬间干扰的电子武器一样,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这声巨响瞬间盖过了他所有的感官,除了有如机器轰鸣一般的噪音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不知道源博雅张嘴说了什么,博雅看起来也好不了多少,很快就捂着耳朵跪倒在地,酒吞勉强站稳想要伸手把他扶起来,却没料到源博雅突然掏出刀来反手朝着他就是一刀, 虽然动作迟缓受到影响还是被他躲过,紧接着是更多毫无章法的攻击。 “所以说,交友要谨慎,”在一旁的八百比丘尼笑道,“想必你们现在已经了解到源氏的妹妹神乐是八歧脑学研究所的第二期作品,这一代产品拥有高度发达的大脑,配合植入芯片增幅器后,可以利用脑电波直接干涉精密机械的运作,然而这是第二期研究的成果,二期解散后我们又通过这孩子进行了第三期的实验。” 在一旁的茨木突然端起枪就要朝着神乐打过去,源博雅马上冲过去打开他的枪,被茨木只手制止住。 “人脑。”酒吞忍着呕吐感重新装填了子弹,“更精密的电信号仪器。” “没错,”八百比丘尼赞赏道,“所以与其让我们最强的信号发射塔来控制电子设备,经过大量训练,最终可以用意识直接控制人脑。” “你们的目的。”酒吞举起了枪对着八百比丘尼,源博雅被茨木绊住不能动弹。 八百比丘尼眯起眼,“酒吞,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是谁给了你脊髓芯片的解毒剂。” 酒吞当即愣住了,一个愣神让他分心马上让噪音钻了空子,然而在无感几乎全部丧失的一瞬他把手中的枪准确无误地朝着八百比丘尼紧握着神乐的那只手丢了过去,被钝器砸了个措手不急的八百比丘尼临时松开了神乐的手,茨木看准这个时机扑了过去一把把神乐抱在怀里,两个人落下台阶滚了好几米远。 就在这时一直深陷控制之中的源博雅抓准了空子手里的刀一下插进自己的左边大腿,剧痛之下整个人当即就清醒了,掏出腰间的配枪瞄准了八百比丘尼,紧接着是毫无停歇的无数声枪响,全都瞄准了她的脑袋,直到最后那具身体冒着电路被烧焦的黑烟倒在了地上。 空旷的旧宅经历了这一通闹剧后,终于重归平静,源博雅一瘸一拐地朝着神乐和茨木的方向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 “怎么样。”他问道。 茨木把孩子抱起来丢给他,“让我打晕了。” 源博雅接过昏迷的神乐,看了一眼酒吞,发现酒吞也盯着自己,于是叹了口气,对茨木说了一句。 “你没有受到影响,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 茨木没理他径直走向还在揉眉心的酒吞,“车 钥匙给我吧,回去我开车。” 回去就直接去了荒川那,荒川临时给他们找了间带电磁屏蔽加固的安全屋,又派了几个医护人员去做检查。 酒吞和源博雅并排坐在外面看着毛玻璃里面的例行检查,茨木回来给他们都带了饮料,是热咖啡和提神汽水,自己的则是浓缩果汁,站在旁边靠着墙边挤边喝。 “当年我们一家人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其实我就知道了,”源博雅说道,“父亲常很兴奋地对我说, 神乐是他的作品,而母亲也是这样,对我而言却没有那么多麻烦的心思,神乐是我的妹妹,仅此而已,等到父母双双去世我带着她东躲西藏,才渐渐发现她身上的一些不同之处,最早只是些小东西,比方说坏掉的电器她拍一拍就能好,再后来我发现她看电视只用眨眼就能调台,当然还有些别的,比方说她哭的时候我会耳鸣,这些事情在她也失踪之后,我才开始一件件想起来,在脑子里串成线索。” “她回来以后我也试图问过她这些年的经历,不过她不想说,只告诉我她是自愿跟他们走的,告诉我有些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她不会离开很久,事情要结束,她必须要回去。” “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老师说她被一个高挑的女人接走时我就想到了。”源博雅喝了口咖啡,“她是自愿跟着八百比丘尼走的,自然谁也拦不住。”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们?”酒吞说道。 “你是第一期,神乐是第二期,”源博雅说道,“作为第一期被选中的身体,你的设计肯定是独一无二,有很大的可能拥有抵抗她控制的能力,事实证明我也没错,你虽然受到了干扰,但是没有像我一样被控制。” 茨木把喝光了的果汁罐子丢进垃圾桶,“而我现在的身体是第三期,所以我甚至没有受到干扰。” 源博雅没说话,酒吞向后仰了仰靠在墙上,叹了口气,随即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外衣重新套上, “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晴明。” “再等等吧,”源博雅说道,“我必须保护自己的妹妹,而你会替我保密。” 他用下巴点了一下茨木的方向,用两根手指一拧,做了一个“一条线上的蚂蚱”的手势,酒吞不可置否,拍了拍茨木的肩膀示意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茨木开车,过去酒吞很少让他上驾驶座,驾驶是酒吞的强迫症,他本来就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特别是车还是他的车,事到如今却觉得不开也挺好的,茨木开车的样子他还是第一回 见,比想象中的中规中矩,甚至比时不时超速闯红灯的自己还要规矩,想来也是,茨木本来就不是个急性子。 回去以后两个人都累了,各往沙发一角一坐晾了好一会,酒吞才爬起来去洗澡,出来时茨木已经把客房收拾出来了。 酒吞毫不避讳地赤裸着走出来,用浴巾擦着身体,滴了一地的水,靠在客房门框那看着他收拾,沾着些许沐浴精油的水从他肌肉间的沟壑里顺着流下来,他在那就这么站了好一会,看得茨木口干舌燥。 “明天我让人事部给你安排个职位,”酒吞替他拉了灯,说道,“晚安。” 酒吞向来是说话算话的,第二天茨木就去了人事部,八歧28层往下都是表层企业,正规生意人对他们这些里社的事情并不清楚,人事部经理有些不满地给了他一份档案,告诉了他以后他办公的位置,难为茨木在这个集团里活了一辈子却要花一个小时来找自己办公桌究竟在哪,找到了以后窘迫地跟左邻右里打了声招呼才坐下,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什么的,翻出聘书来,看来看去只能看出是个文职秘书,最后只好开了电脑黑了警方的数据库开始查资料,在试图黑安倍晴明本人的私人电脑时被手动墙了出来,打开私人邮箱,晴明秒速给他发了邮件祝贺新入职,并且怂恿他请客吃饭,过去这个人代号是白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半天下来除了同事叫他偶尔去复印几套资料拿去别的科室就没有什么事做,想来想去这大概就是个挂名的闲差,怪不得人事经理那么吹胡子瞪眼没有好脸色,直到下午别人让他拿资料去走廊头上那个最大的办公室给老总的时候他敲了敲门进去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坐在酒吞他门口,中间只隔了块毛玻璃,一时间有些尴尬,反倒是酒吞坦坦荡荡的就让他放下东西就走,上班时间公事公办,下午四点的时候酒吞就整了整衣装离开,茨木站起来就跟上去,酒吞看他站起来当即就瞪了他一眼。 “谁批准你提前下班的?”他问道。 茨木马上就又坐了回去。 到了五点下班的时候他等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才一个人下楼,酒吞大概今晚不会早归,他也没心思做饭,想下去就近找个地方吃点却看到酒吞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背靠着车门,手里抱着一束玫瑰坐在大楼下面的台阶上,看他来了才站起来,似乎有些窘迫。 “人都走光了,你怎么才出来?”说完了走上去把玫瑰往他怀里一塞,“下午才买的,等了你这么久都不新鲜了,回去浇浇水吧,我订了餐厅,你去吗。” 茨木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啊?” 酒吞眯着眼啧了一声,退了半步到安全距离,嘀咕着抱歉习惯了,然后说道。 “你是本大爷的下属,谁规定上司就不能追求下属,给你个忠告,我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你也最好凶一点,别让我太容易弄到手了。”说完以后茨木还是一脸的状况外,有啧了啧舌,揉了揉眉心,凑过去竭力轻声地说了一句。 “我他妈在追求你。”又说,“给个机会?” 他等了半天,才等到茨木磕磕巴巴地问出一句,“去吃,吃什么?” 第二十五章 chapter 25 再次见到夜叉是在几天后,他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两只眼睛下面都是眼袋,酒吞给他也安排了职位,除了夜叉,其他计划内的人也全部都安排了职位,开了一个新部门,挂了个产品推广调查记录部门的名头,至于究竟是做推广还是调查还是记录,谁也说不清楚,整个29层划出来给这个新部门,董事长办公室里面有私人楼梯联通28层和楼上,茨木一个人在28层呆着,和后勤部混在一起,青坊主也以私人保镖的身份在28层以下周旋,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相当周到内外皆固的小型作战指挥部。 酒吞安排得当井然有序,在茨木看来更是值得吹嘘一番,不只是这个,酒吞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吹嘘,以前他吹也只能对着酒吞吹,还要看酒吞脸色行事,现在有了一群圈外人的文职同事,知道了茶水间聊天这回事,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一样,张开嘴来恨不得无时无刻向同事们说老板的好,其他人在酒吞手下当工又是跟酒吞一个楼层,哪有敢说酒吞的不是的,任是茨木怎么夸就怎么应,不管真心的假意的,总之是要点头的,正中下怀,对他而言,这份挂名的职务,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可以说是职业吹酒吞独此一家,不由得觉得每天上班时间都相当轻松愉快。 然而下班以后的日子反而不是那么好过了,因为酒吞在追他。 送花,送礼物,烛光晚餐,看海,逛街,赏花,看电影,这些事情似乎全部都在酒吞的清单列表上,要么是已完成要么是待完成要么就在追加的路上,茨木做不得这些个,酒吞却完全是个情场老手,这个人在他耳朵旁边吹口气他就能两条腿都酥软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吓得每天一下班就偷着往29楼躲,也不为别的,只是这里的弟兄胆子都大,酒吞也要让一分,就不那么为难他。 几天下来夜叉先发作,拉下脸来把他堵在男厕所隔间里。 “你俩到底咋回事。”他问的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人一样。“别跟我说你俩都闹到这份上,地府走了好几遭人死了这么多,其实你俩一直就没成?” 茨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夜叉不喜欢酒吞,不乐意茨木跟酒吞一条线,不过大形势在这,大家暂时谁都跑不了,自然没有好脸色看,姑获鸟死了以后,他也就不敢再在弟兄面前表现的太明显,尤其是夜叉面前他连酒吞的名字都没再说过。 夜叉看他这副默认相当即就拉着他往外走,茨木一看势头不对,酒吞这时候估计在外面找他呢,三个人对上肯定是要闹起来,就想拦一下,没想到夜叉扯着他见了酒吞就往他身上一丢。 “老板,你今天给我个准话,”夜叉整个人像个刺猬一样,仿佛浑身的针都炸起来了地那么说话,“这人你要是玩玩的,看在大家好歹都算得上兄弟的份上,您人帅多金什么也不缺,我兄弟他心眼实,兔子不吃窝边草。” 茨木顿时就不说话了,酒吞看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样的叫不是玩玩。” 夜叉毕竟年纪小一点气势也差一点,黑市上摸爬滚打惯了却不见得对外面真的涉世能有多深,还是理直气壮地一拍桌子。 “那当然是以结婚为前提的。” 后来酒吞拉着茨木好不容易出了大楼坐进车里插了钥匙了才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得猫着腰拍方向盘,幸亏车玻璃隔音好,不然停车场里这个时候笑成这个动静,怕是路过的还以为闹鬼了。 茨木在旁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酒吞推他两下,马上心领神会从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来拧开递给他顺气。 最后车开出去了酒吞还在喝水顺气呢,一边打转向一边说,“看不出来那小子平时横得像个螃蟹,里面这么纯情。” “夜叉年纪小,”茨木脸都红到耳根了,“挚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酒吞不以为然,“不跟他一般见识?哪句话不跟他见识?玩玩那句?结婚那句?” 茨木头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挚友咱们晚上去哪里。” “晚上回家,”酒吞开着车看了他一眼,“我们现在去买菜。” 他们两个不是第一回 一块逛超市,过去同居那么久一起去超市采购基本上是每周的保留项目,两个都不善家务的大男人逛超市买的最多的就是速食面和冷冻套餐,这回酒吞貌似是有备而来的,手里拿着清单,茨木推车,他负责拿,咖喱粉,乌冬面,香菇,生菜,酱油。回去以后酒吞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条有白边的围裙,上面画着一只奇奇怪怪长着角的小白刺猬,煞有介事地进了厨房,让茨木就坐在餐桌那看着,过了一会又回来递给他一筐洗干净的橘子,叫他饿了就先吃点。 茨木哪里还顾得上饿什么橘子,他光是看着酒吞做饭就能饱,酒吞怎么切菜酒吞怎么打蛋液酒吞怎么开炉子调节火候酒吞怎么加盐倒酱油酒吞怎么拿汤勺试味,满脑子都是这些,回过神来的时候橘子的皮都已经啃了一半了。 然后他有些心虚地把还剩一半的橘子皮毁尸灭迹一样地丢进垃圾桶里,小心翼翼地又看向了因为在烧汤而有些烟气弥漫的厨房那里,觉得仿佛他吞下的橘子是一只小气球,到了他的肚子里,却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大了,把他撑得满满得,撑得他仿佛舌尖随便舔一下就是一股酸酸的甜味,撑得他仿佛要让橘子汁从眼睛里流出来。 酒吞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般回过头来,看到茨木急切又用力地用手背擦过自己的眼睛。 这一顿他们吃得融洽,是自打茨木出院回来,不,应该是自打茨木出狱以来吃得最安稳从容的一顿饭了,加了很多香菇生菜鸡肉丝和海苔的咖喱乌冬面端上桌的时候,最上面盖了煎成心形的煎蛋,茨木根本舍不得下口,酒吞假装作不耐烦地催他快吃,不然就抢过来,其实心里忐忑,直等到茨木口齿不清地说好吃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心里不由得笑自己傻,他就是做得一锅糊饭,茨木也会给他夸出花来。 “挚友真的是什么都会。”茨木一双眼亮亮的,嘴角还有汤汁,露出舌尖来舔掉。 酒吞敲敲他的头,“吃饭都堵不住你这张嘴。”后来见茨木不说话了,又说,“也没叫你不说话,说点别的。” 茨木于是开始讲他的新工作,从每一位同事说道人事部的经理,说道他自己每天的日课,虽然清闲,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不过,晴明不让我再黑警视厅的系统了,”茨木喝了一大口汤,有点忿忿不平地,“他还给我发病毒邮件,说要让我请客吃饭。” 酒吞开始笑,“怪不得这几天网络安全部的人说放火墙前几天出了点漏洞,看来是非要请这一顿不可了。” 这一次,他们无话不谈,仿佛两个从出生就相识相知的朋友,又仿佛一对被战争所分离最终久别重逢的情侣,一切间隙,曾经的猜疑,空洞的过去,仿佛荡然无存,酒吞甚至破天荒地给茨木讲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他和他们不同,他去过学校念书,进过规矩森严的贵族寄宿校,追过姑娘,打过幼稚的架,顶撞过老师,后来逃出来,还流落过街头,偷过东西,睡过加油站,最后被晴明捡回家。 “刚把你领回来的时候老想起那时候的事,”酒吞有些怀念地笑道,“你就像是我,茨木。” 茨木想要反驳,想要说那不一样,自己不可能比得上他,连跟他作比较的资格都没有,可是酒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说道,“你就是我,茨木。” 他们在餐桌上隔着两只空的汤碗交换了一个乌冬面味的吻,有一点咖喱的味道,还有酱油,尝到麦子的香气。 他们没有更进一步,到这份上反倒不急这一时了。 晚饭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张DVD碟片,中途茨木睡着了酒吞把他抱回客房盖上被子,自己回客厅把后面的看完了还是有些睡不着,有些想抽烟,又想起自己已经戒了,最后看了看时间,给晴明发了条短信。 谢菜谱 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其实是个电子宅的安倍晴明毫无意外地秒回了他。 不客气,记得请吃饭 酒吞又发了一条 你给茨木发病毒邮件我都没找你算账 这一回,对面却难得地沉默了一会才发了回复,只有一个符号。 ? tbc. 第二十六章 chapter 26 将家搬到八歧大厦顶楼的一个好处,就是让更多的信息和物质变得唾手可得。 28层的茶水间自动咖啡机是24小时工作的,天还没亮,因为失去了茨木这个抱枕变得更加浅眠的酒吞早就醒了,下楼来买了一杯热拿铁,伊吹老的旧私人领地里有的是用以享受的高级咖啡豆,可是他就是喜欢这种廉价的味道,端着几枚硬币换来的咖啡坐下在茨木的办公桌,电脑慢慢地开机,或许他之后可以以这台样式太老旧为缘由给他换一台新的,他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木制的桌面。 屏幕终于亮了起来,有密码,酒吞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很容易就登陆进去,打开私人文件夹,浏览器记录,看起来茨木没有在这台电脑上做过任何私人的事情,也小心地没有留下什么令人有可乘之机的信息,这是他的习惯,可以称得上是职业病。 酒吞登陆了他的工作邮箱,按着时间顺序往前翻找到了晴明发来的那一封,双击打开,正如同茨木所说,内容是要求茨木请吃饭,他仔细看了一眼发件人,确实是晴明的邮箱没错,茨木给晴明加过联系人,显示的是在线。 酒吞皱了皱眉,点了回复键,打了几个字。 你还没睡? 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喝了几口咖啡靠在椅子上,改成了。 你到底是谁 发送。 发送之后他突然觉得放松了下来,伸手拿起了咖啡,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晴明在和他开一个玩笑,过去他就曾经干过因为自己和茨木黑进警务系统被他发现后反过来用病毒感染了他家电脑的事情,毕竟晴明是个电子宅,家里的电脑有自己专门的屋子,以黑朋友同事的手机为乐的那种。 五秒钟后邮箱提醒亮了一下,收到了回复,酒吞放下咖啡拿起了鼠标,点击了那封邮件。 好久不见,我还在猜你和茨木会是谁先发现我 第二天茨木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酒吞破天荒地没有用自动咖啡机吵醒他,或者,酒吞虽然用了自动咖啡机但是他却没有被吵醒,虽然知道睡过了点可是心情特别的好,睡过点又怎样,酒吞喜欢他,酒吞还给他做饭,给他煎心形的煎蛋,给他买橘子,酒吞或许会凶他,或许会欺负他,但是那不重要,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从内而外的雀跃了,起来推开门的时候他是心里有期待的,在看到空空荡荡的客厅时不免有些失望,敲了敲酒吞的房门,人果然已经不在屋里,转念一想老板已经去上班了自己却还在赖床迟到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抓紧洗洗涮涮换了衣服早饭都没吃就直接下去,却没料到,办公楼里已经乱作了一团。 “你怎么才来!”隔壁桌的同事几乎是咆哮起来的,“外面都快闹翻了!” 茨木一个激灵一转头就往酒吞办公室的方向跑过去,他敲了办公室的门,又敲了两下,酒吞没来给他开门,茨木眼睛一下就红了,心里一下七上八下的各种各样的猜想,脑子里没别的就想见酒吞一面,手放在门把手上,转了好几下,平日里都会对他敞开的门却怎么也转不动,他有些急了,把门锁转得吱吱作响的,后面的办公厅里渐渐都没了声音,一片寂静。 茨木回过头来,所有人都没说话,而是抬着头,看着同一个方向,安静的办公楼中只有不远处,悬挂显示屏中晨间新闻播报员的声音。 “从今天凌晨四点到现在的六个多小时中,我市几大医院的网络系统均同时受到了电子病毒的攻击,截至今晨七点,医疗系统已经基本恢复运营,交通指挥系统正在修复中,病毒攻击源头目前锁定为前伊吹大明神所有的八歧集团的东京总办公楼八歧大厦,八歧集团发言人暂未对此事作出任何官方说明,警方已经介入八歧集团的网络安保工作,而八歧集团现任董事长,前任董事长唯一的独子伊吹酒吞,被证实曾在昨夜凌晨一点左右调取转移了私人账户大量现金,随后失联。” 鸦雀无声,所有人一时都不知该作出何种反应,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最近处的人事部经理甚至摔了手里的文件,还没来得及低头去捡,突然耳边响起几声金属扣动的咔哒作响,随即一样冰冷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太阳穴,他浑身发抖地转过头,看到那个被他当作是累赘挂名米虫的那个一头白发的文秘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枪上了膛抵着他的头。 “我要你的车,”茨木冷静地说道,“还有银行卡密码。” “所以说,”酒吞依靠在车窗上,警觉地看向车窗外混乱的人群,在膝上的笔电上输入了下去,“这就是伊吹大明神最后的遗物‘八歧大蛇’?” “毫无疑问,‘蛇’只有在最后关头才会启动,它既然出现了说明伊吹确实已经死透了,”对话频道马上弹出了回答,“不过同时这也是最棘手的事态,毕竟有形的敌人只要杀死就好,无形的信息网络却令人防不胜防。” “更何况,”对方又接了一句,“‘八歧大蛇’能影响的不只是电脑和网络这么简单。” 酒吞歪了歪脖子,彻夜未眠令他有些疲倦。 “你说过八歧大蛇是伊吹的遗志,也是你不得不死一次,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才能躲避它的追踪,前来告诉我真相的原因。” “青行灯,”他继续输入道,“八百比丘尼是为了复仇,博雅是为了妹妹神乐,你做到这一步,又是为了什么?”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等了一会自顾自地自己说了下去,彻底无视了他的问题。 “八百比丘尼在四十年前行刺伊吹失败之后被伊吹亲手处死,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但也差不太多。” 紧接着是第二封邮件。 “在那行刺事件之后伊吹对她十分失望,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想必你已经尝过了,因此伊吹将她投入了孔雀计划作为实验材料,算作对她的惩罚。” “如果我没记错,”酒吞没有在意青行灯的刻意岔开话题,“孔雀计划试图用机械义肢代替全部人体,最终结果是失败的,在解决了存活环境,排异反应,脑剥离和神经再生接合的问题以后,人脑与机械身体的协调性能依旧很低,普通人类的脑波变动不仅仅是复杂,而且十分微弱,想要依靠它们去驱动如此复杂精密的一整套身体十分困难,然而如果想要在机械义肢中安装足够数目的增幅器和过滤器,又会造价太高且空间不够,制造出来的身体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 “这就是为什么之后他们转向了罗生门计划,”对面回复道,“不过孔雀计划却并没有彻底搁置,罗生门计划成功制造了一批包括你和茨木在内的拥有超越常人体能与智力的基因样本,有人提出将二者的研究成果融合,如果让普通人脑去完全掌控精密机械做不到,那基因改造的超级大脑呢?于是很快就有了神乐系列。” “神乐系列,后来称为媒介体,媒介体的脑垂体所分泌的生长素具有缺陷,会不断集中促进脑部的发育生长而丧失其对身体乃至骨骼的影响,在它的刺激下,系列体的大脑最终发育成具有特殊感应和控制力的超级大脑,然而身体却生长迟缓,甚至成年后仍旧保持着孩童的外观,”回复到这里对方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最合适的措辞。 “媒介体过度发育的超级大脑能够作为解决人脑与机械身体不能直接配合的问题,经过芯片增幅和训练,最终达到与机械身体完全协调,可是问题在于,伊吹想要利用这种技术替换机械身体,可他并没有媒介体那样的超级大脑,后来他尝试将媒介体的脑垂体激素注射到普通人身体里促使他们的大脑发育为超级大脑,却发现不能起效。” 酒吞一边看一边用手指轻敲着笔电的边沿,车前座的源博雅开得稳而不快,酒吞有些心不在焉,毕竟他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的走向。 “计划一筹莫展时,当时身为研究员的源氏夫妇在罗生门计划的施行过程中发现了一个特别之处,”青行灯尽职尽责地将故事继续讲了下去,“基因足够相近的实验同体很容易共情,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训练他们能够如同同一个人一样对外界作出完全相同的判断和反应,源氏夫妇在设计出神乐的最终版本上下足了功夫,以八百比丘尼自己的基因序列进行修改,胚胎植入源氏的子宫亲自生育,出生后很快给她植入了电流增幅芯片使她能够通过脑电波对环境进行影响,经过训练她能够一直和八百比丘尼保持高效的脑波交流,通过神乐的媒介辅助八百比丘尼终于能够完全凭意志操控百分百机械的义体,计划成功。” “根据她本人的说法,”酒吞写道,“神乐是自愿帮助八百比丘尼。” “孔雀计划被搁置后的八百比丘尼全身上下只有脑子还能用,作为唯一能够和她进行沟通的人,神乐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当然会决定帮助她。” 酒吞没有再回复,示意她把这个故事说完。 对面有一阵子的沉默,大概因为并非面对面,此时此刻没有实体的青行灯很难保持平时那种合作者的默契与从容。 “神乐和八百比丘尼的成功之后伊吹马上看到了其中的机会,于是开始了第三期计划,他不再满足于神乐那样的媒介体,毕竟八百比丘尼彻底依附于神乐存活有弊无利,于是研究有了新的方向,第一,新的媒介体不能够凭意志力决定是否和主人共情,这个相对容易解决一些,垂体改造的成功让研究所不再拘泥于改造大脑,这一次着手改造中枢神经系统位于脑干和脊椎内的部分,位于这里的反射很大部分都并不受个人意志控制,轻松就获得了成功,脑移植手术为了保证受体在手术中存活不会移植原体的脑干和间脑的一部分所以保留了丘脑和垂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移植后的茨木很快产生了失忆和自我身份认知障碍,在长时间修养后也表现出了像是第三代那样不受神乐精神影响的现象。” “第二,比起机械,伊吹更中意人类的身体,这似乎也是可行的,毕竟移植了芯片后的神乐有一定程度对他人进行精神控制的能力。” 酒吞愣住了,一个想法划过他的脑海。 “你们就没有想过?”对面一字一顿地打出这句话,“为什么我能够拥有那么多完全无用,随便消耗,整形成我的脸,却还能像狗一样命于我的替身。” 笔电收到新邮件讯息的音效将酒吞从思索中拉了出来。 “到这里本应是万事俱备,然而很不幸的,伊吹却并没有活到计划实行,”青行灯写道,“他被人杀了。” “谁?”酒吞马上回复。 “你。”青行灯回答道,“十六岁的你,在逃出八歧的时候,毫无准头,毫无计划,纯粹为了泄愤,远远地给了他一枪,你开完枪就逃了,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的你根本没有想过,那一天你那随便开的一枪正好打中了他的心脏,倒地后又不幸摔到了颅后,年事已高又正逢大雨,他很快就因细菌感染而生命垂危,最终不治而亡。” 酒吞闭了闭眼,他没想过,他从来没想到,原来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人,做梦都想要凌迟的人,其实早就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在最不可能的时机,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 但还是说不通。 他松开了攥紧的手指,在屏幕上继续输入了下去。 “那之后这么些年与我作对的人又是谁。” “当然是伊吹,”青行灯回复道,并在酒吞继续提出疑问前马上回答了他的疑问,“你我见得都很多,人在濒死时有时会突然做出一些极度疯狂的行为只为求一线生机,当时伊吹因为脑部受创无法随便找一个容器替代进行脑移植,于是他拿出了当时唯一一个已经发育成熟但尚未唤醒的第三代产品,同时兼具罗生门计划产品的身体强度和神乐计划的超级大脑,将他的大脑一端与自己垂危的大脑强行连接,另一端则直接插入了八歧大厦的超级电脑终端。” 酒吞顿了一下,最终写道。 “八歧大蛇。” “是啊,”她回答道,“在那之后那个最后的媒介体被当作八歧集团超级电脑系统的一部分永远泡在培养基里和电脑系统保持相连,在垂死时通过媒介体被改写为电脑程序的伊吹大明神的意志则作为一个电脑病毒,通过媒介体精神控制的能力,从此拥有了无数的身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眼,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因为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直到你的归来,你和茨木,你们像两个不知疲倦的傻瓜一样一个接一个摧毁了他所有的备用身体,然后再最后的最后误打误撞,拔断了第三代媒介体的脑子与八歧系统的接线口。” 过了很久,久到仿佛漫长得足有一个世纪那般,酒吞才轻轻地,再度抬起了双手,在屏幕写下了那个名字,那个他呢喃过的,嘶吼过的,细语过的,哽咽过的,曾畅快地大笑着喊出过,又曾悲愤万分地哭出过的名字。 “茨木。” tbc. 医学解说部分似乎说得通其实经不起推敲,主要是我们当今并没有那么先进的技术,首先脑垂体所分泌那么多激素要达到这种日天日地的变异效果未免太小概率,再就是老生常谈了,中枢神经断裂基本是不能再生的更不要说缝合移植了,虽然这方面的研究还是有的,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比方说前几章中吞哥随口提到的,胚胎在维生素A的作用下转变为神经组织的简单例子……甚至还有经过直接从受精卵发育为眼球的,虽然后续证实没有光感 第二十七章 chapter 27 他将车停在了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那栋小公寓门外,他有把握酒吞就算被通缉,晴明也不会让他立即被追捕,他很快进去收拾了一些东西,拿了他们曾经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的枪,子弹和现金,他四下看了一下,没有酒吞曾经回来过的痕迹,心里有了几个可能性,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前因为几月无人整理而被塞满了各种推销广告传单的信箱,从口袋里摸出了许久不用的钥匙打开了它,东西涌出来,他弯腰把他们拢在一起,捡起来,一封一封地审视,将那些无用的传教册子,社区宣传,安全教育,信用卡推广,水电气账单都丢在了地上,其中有几张便利速食店的优惠券,是酒吞喜欢的店,他折了折塞进口袋,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封非常单薄的信。 寄信人,姑获鸟。 他愣了一下,撕开了它的封口,里面掉落出一张卡片,还有一枚磁盘,他看了看磁盘,是老式而低效的那种,外壳已经看不出漆色,接口有些磨损了,而卡片是淡蓝色的,他把它翻过来,打开,里面有一张照片,是年幼的自己站在姑获鸟旁边,他记得这个,这是他在被伊吹从兄弟们中领走的那天的照片,卡片里的字迹娟秀又有力,他认出这是姑获鸟的笔迹。 这是一封贺卡,里面写着,二十四岁生日快乐,我的孩子,永远爱你。 他揉了揉眼睛,将它塞进外衣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朝着车的方向走去,得益于这辆车高级的配置和内部设施,走进车里他马上就打开了车载电脑插入了磁盘,在触摸屏上点开里面的文件,正如他所料,这份磁盘有年头了,存储量远远不如当今的产品,里面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份经过编号的扫描件,创建时间是十年前,字迹也不算干净,看得出当时扫得急促,仿佛没有时间,又正拼命躲着什么人。 他一目十行迅速地看了一遍,刚刚读完最后一件,自毁程序就启动了,他亲眼看着磁盘中的文件一张一张地自我销毁,格式化为一枚空卡,他看了一眼,将它拔了出来,向窗外的垃圾桶一丢,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闷响,他最后看了窗外一眼,随即启动了车引擎,与此同时也打开了车载电话程序,输入了荒川的号码。 “荒川,”他说道,“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地址。” 一小时后被用以收容关押神乐的特殊牢房被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茨木一手拿着枪,西装前面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也是敞开的,他看了坐在病床上的神乐一眼,环视了一眼周围跟着冲进来的持枪警卫,大约是那副恶鬼般的气势太过骇人,仅仅是这么一瞥,一群人不由得都连连后退靠向了墙去。 茨木走上去,没那枪的那只手把神乐从床上单手抱下来,床下放着精致的鞋子,他看了一眼,耐心地帮她系上鞋带,最后站直了,低头看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言的神乐,发现神乐也抬头看着他,他突然就想到了什么,把枪放下在床上抖了抖肩把身上那件上好料子的西装外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外面冷。”他一边给她套袖子一边说道。 他将神乐带到了一处八歧名下的货舱库房,尽职尽责的门外看他开了车就停在门前,有只手牵了个孩子,急忙跑出来想拦住他,被茨木反手一记手刀直接打晕,丢在路旁,随即又拉起神乐的手,在库房门前对着金属的铁索开了两枪就开了,他拉开铁门,带着神乐走进去,黑暗又带着一股发霉灰尘气味的仓库之中,他摸了摸开了灯,四下看了看,找到了墙角的监控摄像头,随即四处检查了一番,打开了后门的锁,然后又重新出去发动了车,把它移动到了后门的位置,最后去警卫室搬了椅子进来,放在摄像头正对的空地处,然后牵着神乐过去。 神乐很听话,坐下在有些高的守卫椅上,却仍拉着茨木的一只手,茨木稍微用了一点力,想收回那只手,她却也稍微用了一点力握紧,不愿他走,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不确定自己从神乐那样向来平静又纯真的双眼里读到了什么,或许是一种身为同类的惺惺相惜,亦或者是单纯的怜悯,不安,难过,孤独,除此之外,还有信任。 一瞬间茨木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之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轻轻牵着一只手的姿势,神乐甚穿着他的外套,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滑稽,不合身的外衣和仓库里的潮湿令她哈了几口白气,他们这么等了一会,直到门外响起了车的轮胎声,茨木迅速地抽回了手,拿出了枪指着神乐的太阳穴,被推开门一瞬间闯入的光线过于刺眼,神乐眯了眯眼睛,而茨木没有, “你可让我一通好找。”八百比丘尼说道。 “十五分钟,”茨木说道,“你只花了十五分钟,这里是八歧的产业,”他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而那个是八歧的网络系统终端之一。” 八百比丘尼笑而不语。 “你从来没有脱离过八歧超级计算机的网路系统,”茨木判断道,“你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一直都了若指掌,这次八歧病毒的散播,你想必也对其中的秘密一清二楚。” 八百比丘尼并不反驳,开门见山说道,“说吧,你要什么才肯归还我的神乐?” 茨木收紧了握着枪的手,曾经他帮人将这个孩子从用枪指着她头的暴徒手中救出来,这一回,却还做他来做暴徒。 “我要酒吞来做交换,还要你真正身体的所在位置。” 八百比丘尼皱了皱眉,“够贪心的。”却也并不推诿,打了个响指,身后是开车门的声音,源博雅拉着酒吞走了上来,和茨木一样,用枪口指着酒吞,源博雅看了一眼神乐,转头再看向茨木的表情有了几分怒意,酒吞双手被绑在背后,不过表情却和神乐一样,冷静自如高高在上,仿佛并不在意眼前的事情。劫持人质的两个苦大仇深,两个人质却一脸的事不关己,未免有些可笑。 “另一样呢。”茨木说着枪口朝着神乐的太阳穴又抵了一下。 “这我倒是不能现在就告诉你呢。”八百比丘尼笑道。 “别跟我耍花招,”茨木说,“我已经知道这孩子是你能够遥控机械身体的唯一媒介,如果我杀了她,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将功亏一篑。” 八百比丘尼却丝毫不在意一般一边笑着一边去给酒吞松绑,“要我说呢,其实你有点亏本,毕竟我那具又老又丑又不中用的真正身体在哪里,是我准备最后告诉你们的压轴戏,毕竟要让苟延残喘的我从这苦痛之中解脱,到时候还要靠你们才行。” 绳子还来不及解就直接落在了地上,八百比丘尼故作惊讶地“哦呀”了一声,酒吞活动了活动手腕,冷冷地看了一眼茨木。 源博雅示意了一下神乐的方向,说道,“交换人质吧。” 神乐站了起来,有些小心地拉着西装外套的衣角,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酒吞,酒吞却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睛紧盯着茨木。 “一。”八百比丘尼开始数数。 神乐和酒吞开始各自朝着对面走去,一步,两步。 “二,三。”源博雅握住了神乐伸出的手,与此同时茨木也一把拉过刚刚走到眼前的酒吞,一个反转将他护在身后,只手举枪拉着他就往后门跑,源博雅拔枪就要追,神乐却跳到他面前。 “别去,”神乐说道,“我相信他们。” 茨木拉着酒吞从一早砸开的后门跑出去直接上了车,然后一踩油门就开了出去,枪丢在一边,两只手握上方向盘。 “就他妈知道你要闹事。”酒吞压着嗓子骂了一句,“去机场。” 酒吞说的茨木从来不怀疑,他说去机场自然就一脚油门朝着机场开,一路飙车,交通系统已经恢复正常了,路上开始有稀疏的警务车,酒吞在旁边啧了一声,摇上了车窗,幸好,这个人事部经理没什么本事,但是买了辆好车。 到了机场两个人马上下车,酒吞在前面大步大步地走,茨木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在后面跟上去,酒吞回头凶了他一句,回去车上等着,茨木看到酒吞熟门熟路到了一个在门厅里的自动储物柜,输了密码马上打开,从里面拿了东西就关上,然后往回走。 “拿好这个,”他一边走一边把两样东西塞进茨木手里,他自己手里也有一份,“机票,护照,护照上通关章都是齐的,机票有好几张,目的地不一样,你挑个喜欢的我们现在就走。” 茨木当即就愣住了,酒吞也料到他一时难以消化等着他,看着茨木飞速低头翻了翻手里的东西,确实如酒吞说的那样,证件齐全,世界各地,欧洲,加拿大,美国,巴西,墨西哥,中国,东南亚,应有尽有,满眼的不可置信。 酒吞皱了皱眉,想到了三年前他曾经拿护照和机票骗茨木去机场自投罗网,咬了咬下唇,“放心,这回不是骗你的,我不害你,我跟你一起走。” 茨木又愣了一会才抬起头看酒吞,“那,八歧集团的事情,八百比丘尼,还有八歧大蛇病毒的事情?” 酒吞皱了皱眉。 茨木惊觉自己的失言,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和盘托出道,“我都知道了,姑获鸟给我留了遗物。” 酒吞沉默了片刻看着茨木似乎是在推测他到底知道多少,最终说道。 “都不管了,病毒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程序,链接不上一具身体就都白搭,我们只要逃得远远的,去个网络系统不发达,八歧的势力触不到的地方,剩下的晴明他们会处理好。” 他以为茨木会马上答应,然而茨木在那里愣了一会,看着他仿佛他刚刚告诉他,太阳是黑的,天是紫色的,海水是黄色,地球也不是圆的而是方的。 “挚友,”茨木无措地说道,“这,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是不是被谁胁迫了,还是伊吹他找到了什么法子,影响到你……” 酒吞响亮地啧了一声,把那一堆证件机票胡乱塞进口袋里,两只手抬起来捧起茨木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不是你说的,”他没好气地快速说道,“你说你不想继续,不想回八歧,当初我要带你回去杀伊吹,你说不要去,你叫我也别去,是你,你想要和我一起走,想我们逃得远远的离开这些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茨木一双眼睁得大大的,他震惊于酒吞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又震惊于酒吞当时真的有在听他说的话。 “可是挚友,”茨木马上反应了过来握住了他的左手手腕,“这不是你,你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认识的酒吞,我的挚友酒吞冷静睿智,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他敢作敢当,永远不知道放弃,他心比天高,是最完美的,他和我这样的无知,粗鄙,只会做梦的胆小鬼不一样,所以我爱他,追随他,让他带我走去做任何他想做而我不敢做的事情,这才是你,我所爱的,是这样的你啊!” “本大爷也爱你,一点也不比你少!“酒吞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更加不容辩驳,却开始透露出他唯独对待茨木时才表现出的一种虚张声势的脆弱,他抓着茨木的手不自主地更用力了些。 “你能为我去死,”他揉搓着茨木的脸颊,“难道我就不能为你而……”他咬住了舌尖,低下头,仿佛一时语塞,找不出正确的句子,能让茨木听明白他意思的橘子,他沉默了一会,最后,笑了,小声骂道,“去他妈的自尊心。” 当他再度抬起头来想再对茨木说些什么时却发现茨木在笑,在笑,也在哭,他勾着嘴角,眼睛却落泪,酒吞突然有些慌神,然而茨木却先一步凑了过来,他开始亲吻酒吞,亲吻他的脸颊,他的下颚骨,手指,泪水沾在他的皮肤上,滚烫的。 “你可以,你当然能,”他哽咽着,声音里同时透露着刻骨的悲哀和狂喜,“可是你不需要…你不需要啊,因为我会陪着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有多艰难多荒谬,你生我生,你死,我跟着死,你什么都不用做,不需要做,你只要,只要让我跟着你。” 酒吞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口翻滚,它同时又冰冷又滚烫,他多年来埋没在一刻也不停歇的勇往直前之中的心,仿佛时隔多年,突然像是蜂鸣泵一样疯狂地跳动了起来。他想,茨木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一刻对他的心做了什么,就像他不会明白茨木到底是为何笑又为何落泪。 但那也没什么。 他亲了亲茨木的脸颊,已经开始干涸的泪细微而尚带余温。 “开车回去吧,茨木,”他说道,“本大爷带你,去打一场胜仗。” tbc. 第二十八章 chapter 28 他们把车开了回去,这一回开车的换回了酒吞,他们为躲警车绕了远郊,路上酒吞给荒川打了电话,荒川那边一副早就料到的口气,直接就给酒吞报了个接应地叫他天一黑就过去, 酒吞开着车在港口转了几圈直到太阳下山,天也暗了下来,这才往荒川给的坐标走,海边风大,那些机票不能留,茨木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开了车窗迎着风往海里丢,风一吹就像下雪似的一大片落下去,丢完了茨木就哈哈大笑,笑得特别快活,活像个刚周岁的孩子,酒吞也跟着笑了两声,茨木看酒吞也笑了眼睛刷一下就亮了,盯着酒吞再也不动,咧着嘴,一双眼睛里的光像是水一样地流转,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酒吞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上皮质的套,看了他一眼,仪表盘上的光照得他眼里明明灭灭。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茨木看着他,欢欣雀跃,连声音都是快乐地直抖,“想跟挚友操。” 酒吞一下就把车停了,刹车声急得一声锐响, 海边的野路没人没车,停了以后就靠在海崖上边一动不动,下面就是海浪与深渊,酒吞把手刹一摁抓过茨木就摁在仪表盘上,紧接着就压上去一口咬在嘴角上,茨木在过于狭小的空间里一阵短促又低沉的喘息,浑身都绷紧了。 就在这时直升机的轰鸣从头顶上响了起来,酒吞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接起来就先骂了两句,才听荒川不急不缓地揶揄道。 “要不要我干脆把这车一块搬了方便你们玩车震。” 酒吞不急不缓,手底下一点也没歇着,一路向下隔着裤子开始抚摸茨木下面,惹得茨木开始难受地扭动,声音喘得更低沉了,一双眼睛已经黯下来,讨好似的把下体往酒吞手里送。 “你有那个本事,”酒吞对电话里说道,“尽管搬, 你搬,我们照做不误。” 说完把手机一丢。 第二十九章 chapter 29 过了一会直升机垂了悬梯下来,有人带着钢索开始绑车身,茨木歪着头看了一眼,马上被酒吞掰回来接吻,吻得下巴全是口水,裤子的拉链已经打开了,两根火热的性器摩擦着在手里套弄,等到绳索一收车被吊着悬空的时候茨木射了酒吞一手,失重感和高潮感交叠在一起令茨木有些痉挛,酒吞火热的东西还黏黏糊糊地抵在他小腹。 “挚友。”茨木有些歉意地含糊地念,他已经看出来这一趟撩得过了,有些示弱的意味。 “闭嘴。”酒吞看都不看他那张脸,直接把人翻过去,茨木滚了一圈,跪在副驾驶上,酒吞把手从后面伸过来绕过他腰,解开皮带扣子。 “挚友。”茨木急促地叫他,这一回已经说不上是求饶还是期待了,酒吞从后面靠上来,悬空的车危险地晃了晃,茨木僵硬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底下是灰黑一片的海,波涛汹涌,仿佛要将人吞没一般,倘若掉下去,估计会浑身冰冷地沉入其中。 炽热的东西挤他的腿间,手指沾着他之前射出来的东西往里面探,酒吞从他身后紧贴着他的身体,这种全部都契合的感觉让他满足得几乎又要高潮,他整个人都被他这辈子最爱,最在意的人环在怀里,然后那个人从他身后,一只手手指深深地埋在他身体里,粗暴地摩擦着最令他浑身颤抖的那个地方,另一只手越过他打开了车窗,夹杂着腥味的海风吹进来的一刻他浑身都颤动了,甚至没注意到酒吞抽出了手指,下意识往身后退的一瞬酒吞像是要刺穿他一样猛地插了进来,将他顶得向前撞上了车门,他几乎是扭动着想要逃开,酒吞却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摁在打开的车窗沿上。 “别闭眼,睁开眼看着。”酒吞俯下身在他耳边说。 他顺从地睁开眼,远方的万家灯火展开在他的瞳孔里,他双手冰冷,下身却火热,他灌了一肚子海风,满心里装的却全都是情欲。在酒吞扶着他腰开始从后面一口气干到他最里面的时候他哭了出来,他哭起来也像个孩子,和笑的时候一样, 很难看,但丝毫不做假,抓着酒吞环抱着自己的两只手如同握紧了救命稻草。 酒吞把他环在怀里,将他的两只手都板向背后用力钳住,另一只手摁住他的肩,用这个他无法逃开的姿势开始凶狠地操他,操得他一前一后,连车都跟着晃,操得他满脸的眼泪都掉进下面深黑的海,下身的性器在车门上摩擦个不停,蹭了上好的皮料一层粘液,越来越升温的脑子里仿佛出现了某种幻觉,似乎海水变得越来越近,变得要将他淹没,身后爽快的快感和身前死亡的诱惑都在拉扯着他,有什么东西仿佛变得清明,仿佛他早该想到的,他早就该做的,他想回应那片海,只有那片被黑的海才能给他自由,才能给他永恒,才能将他的爱意变成永远的,不朽的,才能让他爱的人永远也不会放弃他,他早该想到的。 那一刻,他想伸出手去打开车门,然而酒吞擲紧了钳制在他背后的双手,令他不能动,一动也不能动,酒吞就好像察觉了他的意图那样俯身咬住了他的耳廓,用力地干到最深处狠狠碾过那个令他疯狂的点,很快他似乎又不那么清明了,那片海降了下去,离他远去了。 他想,不愧是酒吞,酒吞什么都知道。 酒吞什么都知道。 第三十章 chapter 30 等到荒川来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们已经连同那架直升机都降落在了他家的海上巨轮,开了门以后荒川先是装模作样地拿扇子扇了两下,仿佛受不了车里面的味道,然后才看清,茨木已经披着衣服睡了,酒吞看了他一眼。 “过去我当你金主,也就算了,”荒川冷冷看他们一眼,“现在你都富可敌国了还把自己整到靠我接济的下场也算是有本事。” 酒吞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我会回来。” 荒白了他一眼,指了指睡在一边的那个,“就他那个唯你是从的样子,他能由着自己性子让你走了才有鬼。” 瞥了一眼又看见茨木脖子上露出一截压出来的瘀痕,又说道,“你就不能待人家好点?” 酒吞闻言收了一直摸着茨木头发的手,转过头来看向荒川,有一会没说话,过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这有吃的吗,我饿了。” 轮船上的餐厅里响起杯盘刀叉的声音,煎好的鱼排,没有刺,配了芦笋,奶油。 荒川看着他这副吃相皱了皱眉,“你有什么打算。” 酒吞抬起头来看他。手里的叉子还插在一块切成小块的鱼排上,嘴角沾了酱汁,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又拿起了放在一边的餐巾,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睡得正香的茨木。 “我第一次见他睡成这样。”他说道。 荒皱着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茨木睡得很沉,以自己对他这一类人的了解,他几乎可以断定他现在是装睡了,但是并不是,酒吞说他是真的在睡,那大概就是真的在睡,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人惊讶,更令人惊讶的茨木的脸,他看起来很平静,他睡得很好,真皮沙发再怎么松软也不过是条沙发,身上的毯子再怎么舒服也比不过床,但他睡得很沉,沉得几乎让人怀疑酒吞是不是用了迷药。 “别乱想,”酒吞咬了一口芦笋脆而嫩的笋尖,“本大爷什么也没对他干。”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除了操。 荒川用手指敲了敲桌上,“顺水人情我是做了,细节我可不想知道。” 他没料到酒吞当即对他做了一个小点声的手势,嘴上还在吃,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茨木的睡脸,这让荒川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仿佛整个人都被震了一下,声音不免就高了一分。 他说,“你这是陷进去了。” 酒吞冷笑了两声把过于油腻的小块鱼皮吐在盘子里,“怎么, 一天到晚跟我鬼扯什么要平等待人装过来人的不是你吗。” 荒川也只是惊讶一时很快就静了下来,慢悠悠地说道,“我是让你好好待人,是因为我知道你压根不知道怎么做,你和你老子骨子里像,你再怎么否定都一样,”他指了指左胸口,“伊吹像条蛇,外面是冷的,里面也是冷的,而你,外面看起来是团火一样,里面跟他没有两样,要不是你恨他比我恨他还要厉害,我一早把你一起做掉了。” 酒吞听了也不恼,甚至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慢慢啃着他的芦笋,看着茨木。 “过去我觉得这个人傻,没多少脑子就敢跟我斗,后来才明白,他聪明得,上天入地,只是全都花在了保我上面,”他继续说了下去,“他死了一次以后我就发誓以后要拼命保他,一点也不能比他当年对我的少,他醒了,我却发现他没有以前那么重视我了,然后我就慌了,开始患得患失,开始疑神疑鬼,我甚至一度怀疑我领回来的这一个根本不是他。” “可我这几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明白了,”酒吞咽下最后一块烤芦笋,“我是人,他也是人,我们或许是培养皿和试管里长出来的玩意,黏糊糊的一滩粘液,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都是人,活生生的。不是神,也不是什么圣徒,没有人的心能一直冷下去,也没有人的心能一直像火一样热,过去我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只能一天天越烧越旺,好让我看得到摸得到,如今他知道我喜欢他了,就知道难过了,知道累了。” “这样也好,”他叹了口气,丢了手里的叉子,“省得烧得太狠了,把自己烧没了。” 荒川冷眼看了看他,“一物降一物。” 说完站了起来,“我去外面抽根烟,等我回来你最好有个可行的计划给我。” 荒川走了以后酒吞站起来走到茨木面前,弯着腰摸了摸他的脸颊,茨木眯了眯眼,困倦得有些意犹未尽,睡眼惺忪地看了看酒吞。 “没事,”酒吞说道,“继续睡吧, 我就是想摸两下。” 第三十一章 chapter 31 第二天他们晨曦的时候肩并肩地起来,茨木起得早些,饿得厉害,狼吞虎咽地在旁边桌子上又吃又喝,酒吞一醒来就看见他喝了一嘴奶胡子像守主人的小猫小狗那样在旁边一边吃一边守着他,当即就坐起来把他笑了一通,茨木绷不住脸,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样子太过可爱,酒吞于是过来亲了他,紧接着又看他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头上直冒烟。 之后他们一起去荒川的武器库里全副武装,茨木毫不顾忌地把外衣脱了在酒吞面前赤身裸体,从货架上拿束带一条有一条的把武装带挂在身上,环过腰,统过肩膀,有力的臂膀上也绑了环,一道两道,然后他抬起腿把刀鞘和枪袋绑在小腿上,酒吞就在旁边看着,看他熟练地一气呵成把自己建成一个活动的武器库,然后又把每一个束带都装满了,短刀,匕首,各种子弹,小型枪,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打火器,撞针,最后他才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有些宽松的白衬衫套进袖子,然后低着头给自己系扣子,侧着对着酒吞,到了这时候了手指不知为什么有些发抖,酒吞走过去拍开他的手替他一个一个往下系,衬衫是长款,扣子一直系到小腹,他们这么暖昧了一阵,茨木在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后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了挂在架子上的米色毛衣直接套上,尺寸刚刚好,把里面藏的玄机都遮得万无一失,同时又显得合身得体。 酒吞从架子上挑了西裤给他,茨木接过来,果然是自己的尺寸,低着头穿上,系好腰带时看到酒吞已经在脱衣了,精壮的背脊裸露在他面前,背后有疤,一道一道的,还有子弹孔,茨木盯着看它们,不知道在想什么,酒吞一边解开裤子一边回过头来看他,伸手捏了捏他失而复得的右手,用下巴点了一下货架那边。 “去给我挑点好东西。” 等到酒吞装点完毕茨木已经把精心挑选的束带和武器一字排开在他眼前,酒吞看也没看就开始往身上装,茨木给他留了最好的,他自己舍不得用,都留给他,他一早看在眼里。 酒吞的束带基本都在四肢,等到他装好武器,浑身凭空重了十几斤,活动了活动手腕,茨木已经为他挑好了衣服,和他自己那身刻意凸显学生气以掩人耳目的衣服不同,茨木为酒吞拿的是灰蓝色的衬衫,有着难以察觉的暗纹,他为酒吞系上扣子,然后又为他系上领带,酒吞靠在桌沿上看着茨木做这些,茨木手法很熟练,尽管他从来没见过茨木穿领带的样子,黑色的领带和中规中矩的衬衫,灰色的西裤,茨木亲手为他把衬衫角扎进腰带里,手指划过他的下身,酒吞眯着眼看着他动作,如果不是亲眼看他如何将自己精心打扮成这样,他几乎要忘了眼前这个人此时是怎样一座杀伤力十足的武器库。 最后茨木选的是一套皮衣,黑色的皮料闪闪发光,有白色的毛茸茸的领子,配上酒吞身上原本中规中矩的衣服一下子显得狂放不羁,敞开的领口,随意的领带,皮衣里面有暗层,剩下的武器被塞了进去,等到桌上终于空了,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酒吞轻笑出声,“走吧。” 第三十二章 chapter 32 不远处的空中上方,传来了螺旋桨的轰鸣。 当晴明从直升机上走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风尘仆仆,一双眼围着深深的黑眼圈,若是不仔细看大约以为来的是他那个热衷彩妆的双胞胎弟弟。 “你们真是叫我一通好找。”晴明揉了揉眉心。 酒吞看了茨木一眼,茨木从腰间拔了枪,直接对着晴明的眉心,晴明皱了皱眉,看向荒川。 “今天这是鸿门宴。”荒川无辜地摊了摊手,“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看你嘴里能吐出什么来。” 晴明一开折扇掩着嘴,看了一眼茨木的枪口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酒吞,温顺地笑了笑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从哪里开始?” “从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八百比丘尼合伙算计我们的开始。”酒吞若无其事地一阵见血。 晴明一愣,见人家都已经猜到这一步了,也就不再卖什么关子。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一个人抓着一个八歧的毒品失窃案不放手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晴明看了一眼酒吞,“我告诉你,有能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查,有门路你就放心大胆地去杀,伊吹为人冷酷狡猾,你一个人难有胜算不如合作,我替你摆平他在白道的保护网,你替我打垮他在黑道的势力,让他失了左膀右臂,再一举杀了他。你很有本事,真敢一个人钻蛇窝捣蛇头,可白道上的事情不比黑道,警政商钩钩连连,八歧是一块大肥肉,谁也不傻,要摆平三道上的所有人,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 “所以你搭线了八百比丘尼?”酒吞问道。 “我当年捡到流落街头的你后不久,八百比丘尼以新探员的身份加入了特遣队,”晴明说道,“她为人聪明圆滑升职很快,当时我与她走的很近,她对你的成长和动向都相当关心,同时也非常积极与上层打交道,渐渐的我也起了疑心,我既然敢把你这种身份的人领进警队来肯定事先得对八歧的家事掘地三尺,靠着我弟弟的本事和博雅这个为了找到妹妹什么都肯做的很快就大致理清了她的身份,不过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警政商都不愿意动伊吹,可是留着这个毒瘤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于是投其所好,暗地里吹风,那不如换个人选,要聪明老练,识时务,但不要像伊吹那么狠。” “八歧的隐居元老孔雀,”说到这里晴明抬起头来,“毫无疑问,现成的最佳人选。” 荒川笑了起来,“照这么说,她岂不是我们计划成功的一大功臣?可我怎么记得当初给伊吹设的陷阱,最后关头反水把咱们都坑了还反过来要挟人的就是她呢。” 晴明拿扇子敲了下手心,“那件事是我失策,我是到最后一刻才拿到了伊吹其实十年前就已经物理死亡的证据,这才明白过来八百比丘尼的真实目的。” 说到这里,周围的几个人都没了声响,唯有晴明一个人说下去。 “伊吹是存在于八歧网络系统里的幽灵,八百比丘尼知道这个,我们却却不知道,她想要摧毁伊吹大明神并不仅限于杀死现实中的他,这很困难,毕竟‘八歧大蛇’是无形的,而八百比丘尼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依靠机械身体联线才能行动的活死人,面对活在电子信息网中的‘蛇’,伊吹一死,她会比伊吹活着的时候还要处于弱势。” 一直坐在旁边的荒川想了想,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她找上了青行灯吗。” 晴明点了点头,“她的事情,我很抱歉,虽然我和她不熟,但是青行灯被卷进来这件事确实是我放任所致。” “想要对抗一个幽灵,需要另一个幽灵,伊吹失死后转变成为了网络病毒,八百比丘尼决定让一个值得信任的,对电子技术和信息整合分析足够了解,又愿意献身的人舍弃自己的身体和伊吹一样进入八歧系统,青行灯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够聪明,且尤其擅长信息战,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弱点,妖刀。” “而天生有着心脏病的妖刀则是她与现实世界的接口。”荒川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他们给妖刀换了新的身体为的不是她的健康,而是为了再制造出一个第三代产品的超级大脑,以备不时之需。”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他说道,“你们把人当成了什么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晴明承认道,“她们两个现在就是专门针对‘八歧大蛇’的病毒防火墙,病毒爆发我们能扳回一城,全靠她们。” “绕来绕去还是不说重点,”酒吞突然开口嗤笑,“晴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所以那个女人到底是打算怎么杀死‘八歧大蛇’,又是想利用我和茨木来做什么?” 晴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最终低着头还是说出了口。 “要消灭病毒光有防火墙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杀毒软件。”他说道,“酒吞,八百比丘尼给过你话,当年芯片的解毒剂是谁给的你,你肯定猜到了,就是她自己,从你出逃到与我相识,到我们几个刺杀伊吹的合作,到今天联手对抗病毒八歧大蛇,可以说全是她一手策划,是她处心积虑摧毁八歧计划中的一环,而当年她给你的解毒剂自然不会只是破坏芯片这么简单,你还有罗生门计划里所有人从小都戴着这芯片,你难道以为它真的就只是一个拿来控制你们听话的拷问工具吗?你们早就知道脊髓芯片是孔雀计划的遗产,难道还猜不到,它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吗?它是八歧超级电脑的微型终端,你们所有人,都是八歧网络的电子微型终端。” 闻言茨木抬起了头,“那夜叉他们现在岂不是…” 晴明不看茨木,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酒吞,“现在网络还没有彻底激活,不过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你们自己。酒吞,茨木是罗生门计划的最终成果,他的备份身体像个零件一样被插在八歧集团超级电脑的计算终端电线上,你难道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就是激活‘八歧大蛇’与现实世界的那块拼图,是将伊吹大明神最终引向你的身体的道路,而伊吹所不知道的是你的芯片被八百比丘尼动过手脚,一旦他进入你的身体,终端破坏坏他就再也无法离开,就是因为这个,八百比丘尼才会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带到伊吹的面前,因为这是彻底杀死他的,唯一的途径。” 一言出,私下俱寂,所有人都没了话说,酒吞猜到了,荒川心里也有个大概,只是茨木,一直一言不发的茨木,此时此刻眼睛都红了,他攥紧了枪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牙齿也咬得吱吱作响,许久,才终于说出话来。 “你们要杀他。”他说,“你们要我,帮你们,杀我的挚友。” 他当即就对着晴明的脑袋上了枪膛,手指扣在扳机上,荒川马上站了起来,酒吞却冷冷地喝止了他一句。 “茨木。” 茨木马上像是冰封了一样一动不动,然而手指还是紧握着的,青筋暴起,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扑杀的野兽。 而晴明却是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说道。 “差不多了该到了。” “你指什么。”荒川问道。 “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为了摆平政界对八歧家的保护把八百比丘尼推了出来,上面的人如今自然是对她寄予厚望,墙倒众人推恨不得赶快把伊吹斩草除根,”晴明说道,“这个关头最紧要的,当然是要捉你们两个。” “黑道盯上人,敌暗我明,防不胜防,白道盯上人,敌明我明,是光明正大,无所不用其极的。” 话音刚落船体突然猛地一震,随即警报声响了起来,荒川看了一眼操作室,然后看了一眼晴明。 “时间算得倒是挺准。” tbc. 第三十三章 chapter 33 操作室的门被推开,荒川冲了进去,雷达扫描上显示了数个目标光电,他抬起头,越过指挥室宽阔的瞭望平台能够看到不远处空中漂浮的直升机。 “是远程水下导弹。”有人报告道。 “损伤情况呢?” “一个排水舱,没有人员伤亡。” 就在这时一旁的情报操作有人脱下了耳机喊道,“有一个线路请求。” 荒川迅速把紧急应战计划启动,“接进来。” 接线屏幕上马上显示了链接成功的界面,紧接着是来自对方的声音。 “这里是东京武装特遣队,有人指认有两名一级逃犯在贵公司的豪轮上,希望您能配合调查,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荒川笑了笑,直接关了通讯,然后打开了指挥总线路。 “全体进入迎战警戒。”他说道,“迫击炮准备,水下鱼雷就位。” 随即转过身面对着跟过来的酒吞,指了指停在甲板上的直升机方向,“船体目标大,我在这里引开火力你们几个赶快走。” 话音未落,一架机体一个俯冲朝着甲板冲了下来丢下一枚炸弹直接顿时将甲板上炸成了一片火海,他们急忙俯身躲开,指挥室的玻璃在火光中炸成了碎片。 荒川抬起头来一手抓住了通讯器,迎面又是几架俯冲向下的战机,机体足够近的一刻暴露出了后下方的油箱。 “开炮。”他朝着通讯器内喊道。 高射炮全体调整角度向上朝着空中一口气发射了几十发炮弹,来不及进行轰炸的战机直接炸裂在半空中,整个海面浓烟缭绕,船上也乱作一团,就在这时,有个人冒着浓烟冲进了船长室,一边跑一边咳嗽,浑身都是灰,一抬起头来,连茨木都吓了一跳。 “夜叉?”他惊道,“你怎么来的?” 夜叉抹了抹脸上的烟灰指着晴明,“老子钻他们飞机进来的,傻逼警察后门让人钻了都不知道。”随即弯腰抓住荒川的肩,“你们现在还有多少救生艇多少直升机。要速度快的。” 荒川看了一下操作面板,很快得出了结论,“七艘,七架。” “每台都派驾驶员过去,”夜叉说,随即转头对着酒吞和茨木,“跟我下去挑一台救生艇马上走,十四台七台水路七台空路,一旦齐发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弹药全追上,我带你们逃出去,胜算还是有的,别废话了,陆地上的弟兄们还等着你们去救!” 酒吞看了一眼荒川,荒川摇了摇头,“你们去,我留在这,这帮家伙的弹药我能耗一发是一发。” “不,”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晴明却开口道,“你们都走,我留下指挥。” “你对这艘船不熟悉。” “可我熟悉对方的战斗模式。”晴明笃定道,朝着他们最后挥了挥手,“走。” 荒川看了酒吞一眼,酒吞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看了一眼已经站在操作台前的晴明的背影。 “我们走了。”他说道,随即带着茨木等人往船舱下面走去。 晴明闭着眼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了,突然打开了通讯器,里面仍旧在重复着要他们迅速投降交人的讯息,他拿起麦克风。 “想都别想,”他用那种一直以来都温文尔雅,柔和又不容辩驳的口吻说道,“我安倍晴明一手教大的孩子,你们想都别想!” 他们一起上了同一艘船,荒川在控制器上输入了密码,舱门很快打开,其余的驾驶员纷纷从通讯器里传来了就位的回答,茨木跳上驾驶座,拉着夜叉坐在副驾驶,随即把救生衣扔给了酒吞。 “挚友。”他嘱咐道。 酒吞也没跟他废话立马就穿上了,在后面拉了几下引擎轴,茨木脚下一踩船顿时冲出了舱门,直升机升空,其余的救生艇也飞速开出,一时间果然火力停了片刻,目标太多了他们无法判定到底该打哪个,一架飞机朝着船体后舱俯冲过来投下一枚炸弹,紧接着就被迫击炮炸成了碎片,然而随即落水的炸弹也在海面下轰然炸裂,冲击之下几艘船的方向四散开来,他们的船里浸了一半的海水,另一架战机马上又尾随而至。 “妈的。”荒川骂了一句,转身把酒吞往下压,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酒吞,救生艇后面有冲锋枪筒,他端起瞄准器就朝着空中一梭子扫射。 “让我来。”酒吞说着就要拿出身上的武器,前面座的夜叉突然猛地回过头来一手压住了酒吞准备拿弹药的手。 “省着点,”他说道,“你还有留着要用这些玩意的地方。” 然后他突然拿出了手机,这一举在枪林弹雨里,显得他就活像是一个误入人群的疯子,他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摁的还是快捷键。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夜叉尽力地朝着听筒里大喊,生怕隔着引擎和子弹的声响对方听不见,“和尚!别他妈装,老子知道你在那里!” “本大爷今天可能是要死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吼,“本大爷要是死了,遗愿就是你给我念渡亡经!尸体找得着找不着你都得念,你主持我的葬礼,你给我下葬,你给我做法事,你给我念经!这是遗言,听好了吗!” 不远处的指挥船上,青坊主站在指挥台前,耳边的手机吵得嗡嗡作响,他能听见汽艇的马达声,还有海浪声,毫无疑问他们在船上。 夜叉只说了这两句话,声嘶力竭地吼完了,就挂断了电话,如同真的在交代后事一样。他看了一眼远方在轰炸交火中逐渐溃不成军的巨轮,然后在指挥频道中淡然地说道。 “嫌犯在直升机上,击中火力空中打击,不要追逐逃生艇,再重复一遍,嫌犯在直升机上,不要追逐逃生艇。” 救生艇的储油量刚刚够到近海,几个人把船抛下下水游,酒吞和茨木两个身上的武器装备太多,夜叉把救生衣给茨木,自己游哉前面带路,最后登陆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小渔港,已经有人在等着接应,看见他们几个来了,马上喊人来七手八脚把他们拉上来,然后裹上衣服拉进安全屋里。 酒吞接过递过来的毛巾随手擦了把头发,然后就把茨木拉过来摁在墙边给他擦,一边问夜叉,“岸上现在什么情况。” “你走后没多久警察就带人来封了楼,”夜叉说道,“一开始弟兄几个压着没动,谁知道紧接着八百比丘尼的人就进来了,她手底下的都是伊吹老爷的旧部,我们就赶紧逃,不过也来不及,就护着我跑了,让她带走不少人。” “带去哪了。”酒吞拧了拧从茨木那头乱白毛上撸下来的海水。 “还不知道,”夜叉说,“不过我让几个弟兄佯降,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茨木一直没说话,就让酒吞随便摆弄,夜叉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酒吞。 “老大,那个警察头子在船上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我们投靠你本来也就是听了你有解毒剂的话,求的也不过是个自由身,事到如今了,你能帮我们吗?要是不能,横竖是死,不如现在一起死,一了百了。” 酒吞冷笑一声,把毛巾丢给茨木,随即说道,“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随即吩咐道,“找个安全的通讯线路,我要联系个人,马上。” 凌晨两点黑晴明带着大天狗和雪女风尘仆仆地连夜赶了过来,还没进门就看见茨木一个人坐在小木屋门口,头发翘翘的,像是湿了以后又自然风干,身上披了件皮夹克,黑晴明认出那是酒吞常穿的那款,茨木看到他来了,一抬头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凄凉,又带点乞求的意思,他以为他要说什么,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然而走进去了,也没见茨木开口。 倒是酒吞等在里面,身上有些潮气,只穿着背心露着肩背,没穿外套,见他来了对大天狗说了一句,“你跟茨木一起在外面守着。”然后领着黑晴明和雪女进了里面,安全屋的内部有一栋隐藏的手术台,有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械,是用于应急处理伤员的,黑晴明利落地打开手提箱,吩咐雪女准备手术,酒吞二话没说,把背心脱了随手丢一边,趴下在手术台上。 黑晴明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泥灰海水,对雪女说,“你先给他清理下,我去装麻药。” “别打麻药。”酒吞突然说。 两人愣了一下。 “没问题。”黑晴明说道,从雪女手里接过棉球下手清理,“茨木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酒精冰凉的触感令酒吞放松了一些,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一点。 “来给我芯片把芯片取出来。” 黑晴明把棉球往旁边的手术盘里一丢,“我不觉得他信了。”随即拿起了手术刀。 刀刃隔开皮肉的痛感尖锐地传到他的脑仁里,然而这只是开始,这还不算什么,他咬住了牙,这让他的回答显得恶狠狠的。 “我说的,他不信也得信。” 屋内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海面有些涨潮,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浪一下一下地拍着栈道,茨木和大天狗一左一右地坐在门口,茨木开始清理枪,他们的武器进了海水,而现今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弹药供给了,而大天狗开始抽烟,这多少令人有些惊讶。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个的。”茨木说道。 大天狗没理会,把只抽了一半的烟掐灭了,却也并没有意犹未尽的意思,“被你打断脊椎以后,黑晴明大人给我装了人工脊柱,一开始疼得不行,一个人躺在家里,尼古丁能让人好一点。” 茨木沉默了一阵,想要开口道歉,然而大天狗却先一步开口。 “当初给你装机械臂的也是他吧,”他说,“黑晴明大人明知你要来,也明知我打不过你,但还是让我去了,如他所愿你把我打坏了,他再来把我修好,修得比以前更好,至少以他的价值观,这样身体里有一半是机械的我,比原来是更好的。” “你怨他?”茨木抬抬眼脱口而出。 大天狗摇了摇头,眼睛一直盯着远处海面上的星空,“他那个人虽然价值观扭曲了一点,但还是关心我的,我们之间像是亲情那样,或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这么期待的,就像你和酒吞,他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你们发展出的是另一种感情。” 然后他顿了一下,“过去我认识博雅的时候,他经常说起他的妹妹,说他为了找到她什么都能做,他也确实什么都做了,我与他很亲近,却觉得自己还是比不过这个只存在于他童年记忆中的,生死未卜的人,那让我很羡慕,我很羡慕那种感情,我只看过,却没有尝过,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无比地想要那样的感情,那样的关系,有个人能让我也这样做,有个人也能为我这样做。” 茨木闭了闭眼,浑身脱力,和大天狗一样地向后靠在了背后的门柱上。 “是啊。”他说,“我也一样,一直都想要。” tbc. 第三十四章 chapter 34 手术结束的时候荒川走了进来,酒吞已经坐起来了,坐在手术台上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是冷汗,下唇咬出了血,雪女在旁边打开了手提箱,里面隐藏的电极箱和便携电脑露出来,雪白的手指在上面飞速操作,酒吞脖子后面的刀口没封口,黑晴明拿着两条电极就要往他脊柱里插,这时候荒川一进来酒吞费力地挥了挥手让他先等一会。 “你进来干什么,”他说,“不是叫你去看着茨木。” 荒川摇摇头,“有大天狗看着呢,夜叉他们都在,跑不了。”说完干脆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你这个人喜欢做傻事,晴明不在,你又不让茨木进来。”他说。“总得有个人看着你。” 黑晴明拿着电极询问似的看了酒吞一眼,酒吞看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绪复杂,最后摆了摆手。 “开始吧。” 黑晴明将电极插了进去,他最后听到的是打开电源的咔哒声,一阵直通脑子的剧痛甚至比方才不打麻药的手术还要剧烈,他睁开眼睛,仿佛整个人都在无限的空间中漂浮着,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所有人都如同数字化的模型一般静止不动,在时间的缝隙一般的瞬间,全世界似乎只有他是可以行动的。 这就是八歧超级计算机网络的世界,一个由电流,数据,与不断流窜的信息组成的世界,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也是它的一部分,被黑晴明的黑客终端强行链接了进去,超级计算机的计算速度非常快,现实中不过是一次脉冲点击几十毫秒的时间,在这里却可以根据计算速度被延长为几分钟,几小时,几天,几年,甚至,世纪。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老态龙钟的样子,而是他曾在资料中看到过的年轻时的样子,不得不说他们长得确实相似,无论再怎么不愿,血缘也不会说谎。 他似乎并不惊讶于酒吞的到来,在数字的世界中漂浮着,伊吹大明神的幽灵此时此刻看起来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名义上的独生子露出了酒吞曾经最熟悉的那种笑容,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曾经他厌恶无比的笑出现在这张脸上,让他联想到自己。 “好久不见了,”伊吹说道,“我的孩子,我猜你这次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是带来了好消息。” 酒吞并没有靠近,他们在虚拟的时空中对视着,如同有一面镜在二人之间,这一刻酒吞有一种在对视着自己的错觉。 “对你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开业大酬宾,停业减价,天上掉馅饼,出血大折扣,”他分毫不让地回答道,“我将修复八歧网络的信息终端,顺便摆平八百比丘尼,最后,还会给你一次进入我身体的机会,千载难逢,你最好趁自己还有机会对我感恩戴德一下。” “你这样的不孝子突然回家尽孝了,这倒是稀奇,感恩是没有感动还是有的,”年轻的伊吹回答道,“只不过要修复八歧系统你势必要把你的小情人罗生门推出来,你对他情比金坚,他对你情深似海,所以我猜你的下一句可能就不是这么中听了,说吧,你想我拿什么来和我交易。” 酒吞闭了闭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什么都不做,”他说道,“我要你,什么都不做,罗生门是八歧系统的第二最高权限,第一权限是你,过去的那一台没有被唤醒过所以没有自主意识所以实际上你就是唯一的最高权限,但是茨木不一样,只要你什么都不做,他的自主意识就是最高权限。” 伊吹沉吟了一下,“你凭什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他还保得住有自主意识?” “凭我了解他你却不了解。”酒吞回答道。“你会败给我们,就是因为你太轻敌。” 伊吹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可是八歧系统一旦修复我就可以直接侵入你的意识,什么都不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酒吞笑道,“诚然你现在急着要一个身体好从八歧系统里跑出来,可惜我现在也是大势已去,面对八百比丘尼根本也没几分胜算,你如果这么做了十有八九最后正中下她怀,最后落得和我一起死的下场。而接受我的提议,如果我输了,你还可以安全地呆在这里从长计议,如果我赢了,趁我消灭了八百比丘尼的威胁,你再来和我抢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对你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伊吹犹豫了,似乎是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说道。 “我给你,二十四个小时。” 话毕,周围的世界如同飞速行驶的列车一般褪去,他猛地睁开眼,浑身都因电极的脉冲而发抖,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前发也已经湿透了,荒川站在眼前道貌岸然地看着自己,双手抓着自己的肩,仿佛上一秒还在晃他。 “滚,”他对着他骂道,“老子不要你。” 荒川气呼呼地骂了一句见色忘友夺门而出,过了一会茨木被推搡着进来,黑晴明他们正收拾东西出去把地方让出来,走的时候还意味不明地拍了拍茨木的肩,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茨木拉过唯一的椅子坐下看着酒吞,酒吞现在整个人斜靠着墙坐在那里,一场电击导致他浑身麻痹,身体除了呼吸的起伏几乎是一动不动,茨木看着他,先是靠在椅背里,然后上身前倾双臂撑在两膝上凑近看着酒吞,有些局促地,半天才问出口。 “还疼吗?” 酒吞舌头发麻,费了点力气才说清楚,口气是平平淡淡的,“像被人砍了一遍脑袋。” 然后他听到茨木在旁边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我们收到了坐标,”顿了一下又说,“黑白那对兄弟向来高效。” 酒吞试着偏了脖子去看他,不太成功,但还是余光扫到了一眼,对他说道。 “多远。” “向西,六十公里,那个旧研究所。” 酒吞哼了一声算作是知道了,“这是在等着我呢。” “这回不适合闪电战了。”茨木说。“对面了解我们到骨子里,且准备万全,我们还是拉长线胜算大些。” “我们没有几个人可以陪他们耗下去了。”酒吞说道,“荒川联系不上安全屋,晴明生死未卜,真是弹尽粮绝。” “如果我们分两次袭击…”茨木说道,酒吞突然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就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酒吞有一会没说话,皱着眉看着盯上花纹规整但有些落灰的墙,然后直接开口说。 “手里藏了什么,拿出来吧。” 茨木愣了一下,半响才站起来走到酒吞身边去,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更加举足无措,酒吞这回终于却因能好好看清他的脸了反倒安心不少,茨木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酒吞身旁,是一副手铐。 “胆子大了啊,”酒吞现在舌头其实不好使,说起话来往日那种压人一头的威严虽然还在,却有些诡异的滑稽,只是拿来教训茨木是绰绰有余的,“你打算锁我?就靠这东西?” 茨木咬着下唇半天才开口嗯了一声,酒吞看着他这副样子,什么也没说,平日里向来都是他自己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上手去做了,茨木在后面跟着,在旁边帮衬着,在暗地里摆平着,然而此时此刻立场颠倒了,他是动不了的那个,转个头说个话都要费好大力气,茨木可以为所欲为了,翅膀硬了,心思活了,要造反,可是他走过来给他看看他那张脸,酒吞抬起头来,就见他还是那副样子,畏畏缩缩,患得患失,凡是酒吞给的他就拿着,只觉得心里面突然就冒出火来,一种说不出的怒意,更何况他不能动,什么也做不了,他想这个人,眼前这个人,他真是混蛋透顶。 他把浑身的力气都调动起来才抬起了一只手,把那只手越过床沿伸出去,手肘压在那副蠢兮兮的手铐上,手指探出去勾住茨木的手指,茨木很上道地一下就两只手握住他这只,弯着腰像是对待什么至宝一样虔诚又战战兢兢地捧着。 “你以为,”酒吞说得断断续续的,他那点力气都在手指尖上用完了,“你以为本大爷不知道,你是在想什么?你想如果你一个人去打前锋,因为八百比丘尼知道我们是多年的老搭档,会先入为主认为我也跟你一起潜入,这样你就可以打乱他们的布局破解这个陷阱,为后续部队开路,最坏的结果无非你失败了,但是那也没关系,最后你吞颗子弹吞颗毒药还是干脆咬舌自尽更好,没了这台叫做罗生门的终端设备一时半会也做不出另一个克隆来本大爷也就安全了。赶早不赶晚,趁现在本大爷刚做完手术起不来床揍你,正是你造反的好时机,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一样,反正这场仗是要打的,你战死,对全局的益处是看得到的,因为,你可以去死,我不可以!” 茨木没说话,他本来是打算趁酒吞麻醉没醒的时候就走的,可是没料到酒吞压根没打麻药,现今他已经做好了被酒吞往死里骂的准备,自打他们回来,酒吞就一直是这样,酒吞让他选了,下属和情人,他选了下属了,酒吞追求过他,不过他还没同意,这就不算数,但是下属还是算数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胆相照肝脑涂地,这都是算数的。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酒吞却轻声地说。 “我唯一遗憾的是,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让你明白,你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你的死亡。” 然后他说,“罗生门,我有任务给你,很重要的任务。” 茨木一下子就把闭起来的眼睛睁开了,却看到酒吞正在温柔地看着自己,那双他所熟悉的眼睛除了温柔还有些别的东西,令人看不懂。 “我要你,带着人打入敌方大本营,进行佯攻后直接投降,”酒吞缓慢地说道,“之后服从对方的安排接入八歧网络系统,并在进入八歧系统后顺应地方要求彻底修复它,从而取得系统最高权限,并协助后续部队进攻。” 这一句话一出茨木几乎是立刻就两手都挣脱了他,握紧了手术台的边沿,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辩驳什么,然而酒吞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就继续说了下去。 “整个过程我要你活着,并且肢体完好无损,不仅如此你也要保证自主意识不受到八歧系统影响,对你的身体和精神所造成的任何伤害都可能导致任务彻底失败,我说过,你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死亡,你要谨记在心。” 他看着根本组织不出语言来的茨木,冷冷地重复道,“你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死亡,你要谨记在心,这次任务,不允许失败。” 茨木看着他,嘴唇抿在一起直发抖,指关节都泛白了,最后问他,“你要我带多少人,给你留多少人。” “你把所有人都带走,”酒吞说,“一个也不要给我留。” “酒吞!”茨木急得像是被人一拳揍到脸上,甚至对他直呼其名了,直起腰来就要和他争论,然而酒吞把两只手都抬起来捧着他的脸让他靠着自己哪里都别去。 “听着,”他强硬地,恶狠狠地抓住他,他们两个贴在一起,他们的唇几乎要碰到一起,温热的鼻息喷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袭中。“你给我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过去,我是个混蛋,当然现在也是,我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全然不顾他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疑心重谁都不信,哪怕是你,你是全天下对我最真诚的人,我还几次都把你逼到穷途末路里去,如果我是个稍微好一点的人,哪怕只好那么一点点,我们都早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惜我不是,荒川说我骨子里跟伊吹是一样的人,我拿不出话来反驳他,可是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世上没有回头路,没有时光机,所以我告诉我自己,我得改了,我不能再自己一意孤行还抓着你样样都全听我的,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过去我这么干了一阵,现在本大爷对你说声抱歉,其实你说得对,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你是我的搭档,搭档应该信任彼此,如果你身陷险境我的职责是救你出来而不是阻止你进去,反过来也一样。你也不要太怪我,就算是我也有丧失自信的时候,这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你死在我面前足够让我怀疑人生了,让我一路怀疑到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救你的能力上来,可是如果我没有能力救出你,本大爷又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做你的搭档,所以,原谅我吧,给我最后一个机会,让本大爷证明给你看,我配得上你。” “本大爷忍着不让人打麻药,就是为了能跟你说这些。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不要一个人去,带上你的兄弟,带上所有人去打这场仗,让我来做最后只身涉险的那一个,后面的仗是我一个人的仗,让我一个人去面对,一个人去打,你放心,这一次我有十成十的把握。” 茨木保持着双眼大睁的样子看着酒吞,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酒吞马上做了个噤声的口型让他安静。 “让我再不讲道理一回,”酒吞笑着看着他,这笑容多少有点决绝一去不返的意味,“茨木,跟我说,我,罗生门的茨木,我想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我会活到最后,等我的搭档和爱人,酒吞,乘胜归来,带我走。” 茨木没说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酒吞,仿佛要烧起来火光,那种颜色像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希望,然后他突然凑上去吻了他,这是一个并不深入,但却异常柔软的吻,茨木的唇是两片无骨的软肉,全然为他打开,他的口腔是一个用以顶礼膜拜他的教堂,他的牙齿是矗立在教堂中等待的温顺的天使和圣徒,他的粘膜写满了赞美诗,装满了悲天悯人的酒,这不像一个吻,更像一个誓约,他在手术台前跪下来,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把脸埋在酒吞的手掌里,尽管那双手也已经千疮百孔,无力万分。他的生命中跪过许许多多的神,因为一只坡脚的孤狼在猎人庄园的前是如此卑劣的,不值一提的生物,有的人想要捕获他,有的人对他毫无兴趣,却唯独酒吞,只有酒吞,酒吞捕获了他,让他跪在他的面前,却不是为了要他的臣服,而是为了擦干他的眼泪,只有酒吞,和其他人一样想要他漂亮的皮毛,却唯独不想把它剥下来。 那些细碎柔软的白发落在酒吞还麻木无知无觉的脸上,酒吞伸手摸了摸它们,带着某种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痴迷。 然后茨木说得几乎语无论粗,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能把这么短的一句话说得如此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 他说,“我等着你。” tbc. 第三十五章 chapter 35 黑晴明借晴明的名义动了一些资产,发现大部分都已经被上级冻结监察了,到最后能调动的只有存放在一个废弃安全屋里面的几台报废车。 好在还是有油的,夜叉光着膀子爬车底下面修了一会,再灌上机油,也就启动了。 从茨木手里接了块破布擦手,擦了两下才发现那是他的外套袖子。“咱们真的就这么去吗,”夜叉看了眼茨木,又看了一眼眼前几台脏兮兮像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车,“够寒酸的,还没上士气就低人一头。” 说完扫了一眼已经准备就位各自发动了车子的下属们,又说道。 “这么多年你带我们上战场还是第一次,你过去跟着伊吹,一直负责单打独斗,我小的时候一直挺羡慕你,现在想想,你也挺惨的。” 说完了拍了拍茨木的肩膀,“别怕,这一趟本大爷罩着你。” 一直不做声的茨木微微抬起头看他,一双眼平静得吓人,看得夜叉一个激灵,刚要说什么,茨木却先开口。 “我有事情拜托你。” 定下计划分配了火力弹药之后茨木自己要了一辆车,在其他人出发之前最先出发。 天快亮了,他开了窗让风吹进来,吹的头发乱糟糟的,自打认识了酒吞以后他就没怎么再开过车,最初是因为酒吞不信任他,后来是因为他太信任酒吞。此时此刻凌晨的东京郊外的街上没有什么人,一切安安静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像过去每次他出去出任务,然后趁着夜色或者晨色离开,经常会想,如果他也是他们的其中一员,此时此刻是不是应当在小小的公寓里,与心爱珍视的人依偎在一起。 后来他真的有了一栋小公寓,也有了一个愿意和他依偎在一起的人,却发现这条路并不好走,它漫长又寒冷,有着无穷无尽的绝望。这让他有一种错觉,稀松平常的晨光如同越过了宗教彩绘的玻璃落下来的,所以才让眼前的一切显得五光十色。其实它们从来都是一样的,一成不变的色彩,令人迷惑。 当他终于将车停在那栋改变了许多人一生的研究所前时,他有一种终于走到了神坛之前的错觉,然而他很快摇了摇头,他的神已经不在这里。 这让他感觉好了一些,酒吞不在这里,酒吞很安全,酒吞在等他的好消息,他摸了摸身上的皮衣外套,这是酒吞的东西,虽然尺寸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是给他一种他和他的搭档仍旧是并肩作战的错觉,他们无论何时,都是在一起的。 这让他很高兴和轻松,以至于研究所的两个前门守卫围上来的时候,他甚至看都没看,十分冷静地抓住正在拔枪的一个人的头颅往旁边一拉挡在另一个身前,然后枪顶着他的眉心一枪开过去,子弹穿透了他的头颅准确地打中了他身后同伴的膝盖,茨木随之将自己的枪塞回武装束带,随手拿了只剩半个头颅的守卫的枪才将手松开,尸体应声倒地的片刻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身后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朝着眼前另个捂着膝盖仍旧试图朝他开枪的守卫走去,在他开枪的前一刻握住他的手,一个转身将守卫的身体挡在身前握着他的手和枪朝着身后更多前来迎击的守卫连着扣动扳机,最后站在围成一圈的尸体中心捏碎了手中的指骨,打光了子弹的枪掉在地上,他随之换左手拿出了刚刚从被他爆头的那个手里缴获的那支枪,从后面抵住了他同伴的后脑扣了扳机。 他将额前弹孔尚留着血和脑浆的尸体丢在地上,低头翻了翻他身上找到了门禁卡,抬头看了一眼入口的监控摄像仪,做了一个问候的手势,然后刷开了研究所的门。 走廊里很安静,茨木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这一次尤其安静,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安静往往意味着他走进了一个陷阱,如果是以往,他或许会有些紧张,亦或许会有些对挑战的兴奋,然而这一次不同,他觉得很平静。 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传来金属的声响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跪在地上翻滚向前,身后五个金属笼从上方砸下来,紧接他马上蜷起双腿将身上敞开的皮衣外套一侧悬空扯高遮住身体,数发麻醉针就直接打上了他外套将上好的皮料穿了个通透,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可是酒吞的外套,走廊的尽头很快前来收服他的后续部队已经跟了上来,如同一支为击杀一只困兽而来的军队,然而他心里清楚,他们还需要他,绝不敢对他下杀手,他将皮衣上的麻醉针拔下来,当作匕首一样丢出去, 直接击中了打头前锋几人的脖颈,迅速生效的麻醉剂令先遣组全数倒地,后续的人马上跟了上来,所有人手中都端着枪,安静,迅速,有条不紊地朝着茨木前进。 而茨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们,在他们离自己还有七八米远的时候突然抬起了手中的枪,然而在眼前的对手警觉的一刻他突然枪口一转朝向身后对着天花板连开数枪, 击穿了通风管中伏兵的所在将,紧接着向后一跃一手抓住了被子弹砸开的缝隙向下一拉,一块天花板与伏兵的尸体一起摔了下来,前方的小队马上察觉了不对,然而茨木已经一脚将尸体踢了过来然后跳上通风管道就钻了进去。 钻进通风管道后他凭着记忆爬行了一阵就暂时安全了,毕竟他们要活捉他不能用枪,麻醉弹无法打穿天花板,他这样是给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于是马上连上了内部通讯。 “挚友,”他说道,“出动吧。” 一直坐在监控室的八百比丘尼攥紧了头上的监控耳机,随即打开了通讯。 就在这时,研究所的基地侧翼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整栋建筑都为之一振,火灾报警器马上响了起来,八百比丘尼笑了笑。 “捕捉罗生门计划第二位,”她在通讯频道中说道,“优先活捉酒吞。” 接到指示的先遗队队长马上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队伍后方的一部分队员马上得到指示准备撤退前往爆炸地点,然而就在这时茨木踢开了天花板的通风口,从队伍的后方跳了下来。他两只手都端着枪,身上挂着子弹。 “谁都别想走。” 话音未落,两把枪都开始了不计后果的扫射,疯狂的枪响将回廊两侧的灯震得寸寸碎裂,血肉糊上去,在白色的回廊中映出血色的光,没过多久,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子弹用尽,手中已经是空壳的枪被丢下来,眼前的先遣部队已经是遍地的横尸,只剩下最后一个活口,仍一步一退地看着茨木,那人似乎从未见识过如此凶狠的单兵作战,浑身发着抖还是朝他开了一枪,打偏了,茨木毫不在意地朝他走过去,顺手捡起脚边的一支枪,先前中了他丢的麻醉针而倒地的几个还在装死,他低头挨个给他们一枪爆头,最后才朝着对面的那个一枪过去,血肉横飞的尸体向后倒去靠在门上,他走过去剥下他身上的防弹衣穿在自己身上,捡起了富余的弹匣,然后独自一人缓缓地朝着走廊尽头的电子门走去。 很快电子门上的灯亮了起来,门缓缓升起,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在门外等着他,只是这一回不再是麻醉枪,茨木没等门完全打开就一个弯腰滑进了门里,直直冲进了敌人之中一枪一个全数是爆头,然而寡不敌众,子弹彻底用尽后周围的子弹迅速击中了他,先是胸口,防弹衣的分散受力没有让子弹打穿,然而三颗子弹同时撞击当即就撞断了他的几根肋骨,他迎着子弹上去夺了那人的枪转身又是几枪爆头,紧接着有人打中了他的左边大腿,他猝不及防地跪在了地上,再然后是一枪打中了他握着枪的右手手臂,枪掉在地上。 他单手撑地,啐了一口牙血在地上,笑了笑,即使犹如困兽周围的人也不敢贸然上前,他抬起头来朝着那些人龇牙咧嘴,很快有人搬来了麻醉枪,不止一柄,一排五六个人都端着麻醉枪对着他然后同时扣动了扳机,过量的麻醉针一并击中了他的身体,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其中的几发拔下来丢了出去,几人捂着眼睛哀嚎着倒地,马上有人冲了上来一脚踢在他太阳穴上,看他翻倒在地后又朝着他还在流血的伤口上去就是几脚,血呛进肺里,茨木生咳了好几下,好在药物麻痹了神经,也不觉得疼,只是迷迷糊糊地被人拖着领子滑行了几步然后丢了出去,他趴在地上,有清脆的脚步声走来最后停在他头顶的位置,鞋底踩在他的后脑。 他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 是八百比丘尼。 “不愧是罗生门。”八百比丘尼的声音因为麻药的作用听起来仿佛有着无限的回音。“告诉我酒吞在哪里。” 茨木没说话,实际上他也已经说不了话了,八百比丘尼看了他一眼也心知肚明,伸手到他领子里把他的通讯器扯了出来。 “给我追踪这个发信器。” 命令一下,几个人很快就得令出去,茨木迷迷糊糊地趴在地上,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进来,被押着跪在地上,一头红发十分耀眼,嗓门响亮,就算是现在做了俘虏,也是狂得很。 “哟,”夜叉笑着和八百比丘尼打招呼,“本大爷可算是见着本人了,不得不说你本人比照片漂亮。” 摁着他的源博雅抬头看了看八百比丘尼,却见她一言不发,也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最后只是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没关系。”她低着头对茨木说,“反正你在这里, 他总会来的。” 第三十六章 chapter 36 他被放在一个平台上,有人剪开了他的衣服,粘腻的导电凝胶被涂抹在他的胸口,然后是背脊,其他地方,所有的地方,他听见电剃刀的声音,有人在扯动他的毛发,他觉得难过,觉得被侮辱了,这让他张嘴似乎想要辩驳什么,然而他刚刚张开嘴呼吸管就被捅进了他的呼吸道,越来越深逼得他干咳,他想反抗,可是更多的管子插进来,进食管,排泄管,他浑身赤裸地被压在束缚台上,尚未恢复的视觉里他能看清的就只有头顶无比熟悉的无影灯,任由他们在他身体的每一个孔隙里都插入他们的东西,有的是管子,有的是电极,有的是凝胶。在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地哭出来的一刻他们却又都退开了,围在周围露出大功告成的表情,束缚他手脚的束具如同十字架一样将他牢牢钉在那里,他隔着玻璃看着那些模糊的脸,被防护服所包裹着只剩下眼睛的脸,而它们最终也渐渐模糊了,逐渐升高的营养液液面将他的视线揉碎成了歪曲的一团,他隔着玻璃看向外面,外面的人们窃窃私语着看着他。带着复杂电路的接入口在他的脑后展开了成排的电极针,像是一只吸血的毒物,它们彻底刺穿他脊椎的时候他开始掉眼泪,营养液是水基的,他的眼泪很快就消失在了其中。 他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却是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感到羞耻,感到难过,感到委屈,因为他是一个人,一个或许没有酒吞那么好,不完美,却也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他想要更多的东西,不仅仅是一把可以傍身的枪,他想要很多的东西,他需要很多的东西。 他很难过,因为酒吞成功了,酒吞把他变成了一个人,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办法告诉他。 很快他的意识变得模糊,微电流脉冲将数据流缓慢地输入他的脑中,他的意识与八歧网络的电子运算不再具有明确的界限,他成为了计箅机的一部分并且还在被不断吞噬着,如同被无数剧毒的蛇缠绕,那些羞耻与痛苦也渐渐远去了,这有些轻松,有些舒心,仿佛他只需要接受它们,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痛苦,他仿佛获得了某种无边的自由,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不必再等谁的拯救,毕竟他已经等了太久了,一年,两年,三年,他的牢狱,而他的生命本身就是场无边牢狱之灾,这很奇妙,片刻之前他还坚信酒吞会来救他,此时此刻,他却不那么确定了。 六十公里之外,荒川的笔记本电脑想起了恢复链接的声音,他马上站了起来。 “酒吞,八歧的超级计算机恢复运作了。”酒吞冲了过来,“联系得上他吗。” 荒川一刻不停地在键盘上操作,过了一会一键回车,回答道,“应该是连上了。” 酒吞一把拉过移动麦克风的接线,看着不断变幻着运算符的屏幕,手指有些为不可察地发抖,他深吸了一口气。 “茨木。” 他在一片液态的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来。 整座研究所所有的照明突然一并熄灭, 电力系统被强制停运,紧接着应急电力系统启动,照明和仪器运作恢复了运转,然而只有一瞬,应急电力也被彻底切断,用于冷却超级计算机核心运转的冷却水系统也停止了泵运转,超过负荷的水传输系统不堪重负地在墙体中炸裂开,关押囚犯的电子牢门全数自动打开,夜叉揉了揉手腕,在黑暗中走了出来,回头清点了一下弟兄们,抬头看了看还在运转的红外监视器。 “谢了,”他比了个手势,“你当之无愧是最强的罗生门。” 轻点了身上的枪和子弹以后,酒吞用绷带一圈一圈缠住脖子来绑住脖后还未收合的创口,最后吞了几片止疼药就准备上路。 “这就要走了?”荒川站在一边。 “你要是反悔,现在我帮你把大天狗叫回来也还来得及。” 酒吞不理他,只丢下一句看好茨木,扛起枪转身就往外走,他们给他留了一辆车,虽然破破烂烂姑且也算得上能用,只是伊吹只给了他十二个小时,现在只剩下三小时,光是赶路就要耗一个多小时,未免太吃亏。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军用吉普停在了他的手边。 源博雅踢开车门,酒吞迟疑了一下,博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晴明走前告诉我若是他回不来就来这儿接你,”然后顿了一下,“他还活着吗?” 酒吞往车里一坐把车门猛地一关,枪靠在车门边,“祸害遗千年,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 源博雅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到了研究所附近,酒吞让他提前把自己放下。 源博雅看了他一眼,“你不打算从正门进去。” 酒吞没回答,开了车门自己下去,反手就要关上车门,源博雅伸手拦了一下。 “当初带你们去救神乐的事情,”他说道,“是我故意。” 酒吞回头看他一眼,“猜到了。”又说,“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源博雅闭了闭眼,摇摇头,“你会知道的。” 酒吞没说话,源博雅转头看向前方,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神乐现在在我后备箱里。” 酒吞愣了一下回过头来,源博雅转了转车钥匙。 “把你送到,我就可以带她走,这是八百比丘尼开出的条件,神乐事先是不知道的,她信任那个女人,不愿离开她,现在没有神乐在的八百比丘尼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神乐有一副太特殊的身体了,我将用余生保护她不落在任何势力的手中,而晴明信任你,剩下的事情,我答应了不插手。” 酒吞和源博雅最后互相看了一眼,博雅朝他做了一个祝好运的手势,酒吞也回以同样的手势,源博雅随即转动了车钥匙,没有多久,那对命途坎坷的兄妹就和吉普车一起消失在无人的街道上。 酒吞目送他们离开,随后独自一人朝着高处走去,研究所整座设施在低处,其中一半在地下,为了保证在其中的八歧超级计算机系统能够正常运转,设施与一个天然水库相连,他只身爬到了水库的顶端,下面六十米就是冷却系统的深潭,从这里跳下去的入水速度能够让他潜入水中深处的涡轮,身上武器的重量是他提前算好的,刚好够他下潜入水中深处的涡轮,身上武器的重量是他提前算好的,刚好够他下潜又不至于无法上浮,所以弹药量不算足,枪也没有几把,太精密的冲锋和狙击枪入水有一定卡膛的风险,一把轻便的手枪刚刚好。 他带的是茨木最喜欢的那把银色的沙漠之鹰,在荒川的船上时他让茨木挑枪,他特意把这一把留给了酒吞,现在拿在手里,有一种护身符一样的感觉,他把它从武装带里抽出来亲吻了一下有些划痕的枪身,然后放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深渊一跃而下。 他在越来越锐利的风中猛地落进水里,入水的一瞬过大的冲力震得他双耳鼓膜生疼,不断下沉的过程中他拼命睁开眼,看到头顶上方不断远去的光芒后在水中一个翻身面朝下,紧接着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巨大的涡轮,他像一只鱼雷一样直直地朝着已经停运的涡轮撞下去,在涡轮叶片之间潜入了内部的甬道,他拿出了身上的定时炸弹全部启动,倒计时三分钟,一路沿途将它们放置在管道内部,两分三十秒后在足有三百米长的循环管道尽头的控制室他踢开水槽口跳了出来,呼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后迎接他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柄指着他头的枪,对方早有准备,在此等待着他的到来,然而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手扣紧了腰间的工具袋,在众人以为他要拿出武器而浑身紧绷之时,他却拿出了一柄螺丝刀。 计时器归零。 炸弹在管道中同时炸裂,他朝着门的方向纵身一跃,外部的水流猛地涌入控制室,被牢牢锁死的铁门被水压冲开,在众人深陷水狱之时酒吞顺着水流朝着门外游去,一手抓住了通风口用螺丝刀迅速撬开固定螺丝跳了进去,在通风管不断上升的水面中他朝着上方不停地爬,终于爬到了研究所的地面塔,找到一个出口踢开,浑身是水地跳落在地上,这一趟潜入得狼狈,也选不了落地点,跳下来就遇见了守卫,最近的一个在他面前举起枪,他把手里的螺丝刀随手丢出去,直直地穿过喉咙,枪没开就倒下了,到这时他才拿出了他唯一的枪, 一边往指挥室走一边装弹匣,陆续有人冲,上来都被他一人一枪地解决,几人倒地以后又有人从后面拿着电击棒砸过来,他侧身一躲向后一跃跳上那人的脖子大腿用力一拧,脖颈断裂的同时他慢条斯理地换了新的弹匣,换好后再顺着那人身体软下来的力道干净利落地落地,回过头又开了几枪解决后面的追兵。 指挥室的门是一扇厚重的电子门,设施内的供电已经断了,这扇门是自动锁死,到通电前不会自己打开,他蹲下来用工具包里面的东西撬开一条缝,随即马上又有人来企图拿下他,他顺手把脚边的尸体抓起来挡了几枪,紧接着有人冲了上来,酒吞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的手硬塞进撬开的那条縫里,百斤重的铁门下一松手马上是一声惨叫,酒吞懒得顾他,随手用撬棍一下贯穿了另一人的头颅,另一只手翻出身上的刀朝着那被门夹住手指还在惨叫家伙的手臂一刀下去,剧痛之下门被他生生多挣开了一分,酒吞眼疾手快拔出带血的撬棍撑住一侧,然后抓住那只断手用手骨撑住另一侧一个翻身进门,撬棍和手骨马上被百斤重的电子门压成了碎片。 门关了,世界一下安静了下来。 酒吞擦了擦脸上的血,睁开眼看着指挥室,在空旷而阴仄的屋子正中间,是两只巨大的培养罐,他慢慢地朝着右边的一只走过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那个人面前,无数的管线与电极联通到在里面的人身上,那个人闭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淡蓝色的营养液隔开了他们两个,他朝着那张熟悉的脸伸出手,摸到的却使冰冷的钢化玻璃。 他隐忍地闭上眼,转过身看另一只培养罐, 那里面同样联通着无数电极与管线,却没有身体,只有一只裸露的大脑,被切去了延髓,垂体,裸露,丑陋,而可悲地,孤零零地漂浮在那里。 上面有一个名字,像是孩子那样歪歪扭扭的字体,又有些少女似的秀气;大概是出自神乐之手。 八百比丘尼。 “原来是这样吗。”他喃喃地说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他朝着那只苟延残喘的器官举起了枪。 “安排我的出逃,协助晴明,保护茨木,协助我们刺杀伊吹,然后在我继承家业以后重出江湖引起八歧集团内斗,大伤元气,然后释放蛇病毒,让八歧成为社会的众矢之的,最后送走神乐,将我引到这里来。” “你的愿望是彻底摧毁伊吹大明神,他的生命,他的遗产,他的帝国,他的一切。”他说道,“然后是你自己。” 他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有些微微发抖。 “你想要的,是死吗?” 神乐已经不在了,他所说的传达不到她那里,就算那只残缺的脑器官能够听到,也没有能够回答他的舌头。 酒吞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眼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孤傲和不逊,他说道,“那么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赢。” 他扣动了板机。 第三十七章 chapter 37 神乐突然惊醒了过来,她爬起来,发现自己睡在越野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上,身上系着安全带,而她的哥哥源博雅在旁边开着车,不远处是暗淡的天空。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突然涌出了泪水。 “你醒了。”源博雅说着,指了指她怀里抱着的黑色匣子,“那个你会用吧?”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只装着解毒剂的注射器。 “谢谢。”她喃喃地,抽噎着说,“我知道你很高兴,可是我很伤心,神乐,很伤心。” 等到酒吞再次睁开双眼,伊吹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如同一个幽灵一般,阴沉地看着他,那样恶心而阴险的样子令人想起毒蛇。 “既然又见面了,那这里恐怕是八歧超级计算机网络了。”酒吞揉了揉眉心。“看来你听见枪一响就出手了。” “我遵守了约定。”伊吹说道,“现在离二 十四个小时整还有二十分钟,你干得不错,不愧是我唯一承认的继承人,如果不是你在让罗生门活下来这件事上花了太多心思,恐怕将来会成为能与我比肩的男人。” 酒吞突然笑了,“难道你不也一样,在让某个人苟延残喘上费尽了心机。” 伊吹的脸色变了变,酒吞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罗生门计划里有男孩也有女孩,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屈尊选择一副异性的身体,你没那个癖好,唯一的可能是她们也有一个本源,八百比丘尼当年协助我逃走时,用于联系我的代号是‘母亲’。” “还真是讽刺啊,”酒吞拿出了枪,即使知道这里是虚拟世界,现实世界的他只是陷入了一瞬的休克,然而凭借记忆,这把枪还在老地方,“真的到了技术成熟身体也准备好能够移植的时候,你却发现她的脑已经损坏到了无法接受手术的地步,到头来,她对你就只有恨而己。” 伊吹有一会没有说话,随即笑了起来。 “你的成长总是比我意料得要快些,”他说道,“只可惜,你我之间也就到此为止了,今天能够走出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而你的情人,你大可放心,我会让他和那个女人一样,长久地活下去。” 话音未落,一柄冲锋枪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身为这个系统中的最高权限,“八歧大蛇”病毒本身,几乎是无坚不摧的,不连段的火力和只有一把枪的酒吞大相径庭,酒吞急忙向后躲开,一排子弹打在他的脚边,伊吹乘胜追击,一路朝着酒吞扫射,酒吞只有在虚拟而广博的空间中一路躲开,却中途腾空一跃,子弹紧接着跟着变道,却尚不能追上他的动作,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空翻,他在空中头朝下开了一枪正中伊吹手中的枪,枪管中弹碎裂开的同时酒吞双脚落地,朝着伊吹的方向飞速跑过去,伊吹马上换了一柄枪,直接瞄准酒吞就开了过去,几发子弹全部击中了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酒吞并没有倒下,甚至毫发无损。 “这怎么可能……”,蛇愣住了。 酒吞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举起了手中的沙漠之鹰,银色的枪闪着某种一样的光,像是死神的眼。 “你还不明白吗,”他张狂地大笑,“这不是一场公平的赌博,这是我,和茨木,一起为你准备的陷阱。” “这个系统以茨木为运算中枢,”他一步步逼近着伊吹,“而在茨木的世界里,我无所不能。” “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我,又怎么可能败给你这种东西。” 他扣动了扳机,这一回他坚定不移且畅快无比,他对那个曾经占据了他们半生的恶灵不屑一顾,就如同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被碾碎在足底一般,这一回,它再也无法,从他们手中,剥夺走任何东西。那个男人的身影捂着心脏倒下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酒吞,像是被岩浆融化一般一点点地消融,消失,分解在这个幽灵的世界里,而当他消失后,空白的数字世界中,突然出现了一座门,就像在等待着被谁去打开一样矗立在那里,仿佛有一种奇妙的魔力,吸引人走过去。最终他走了过去,推开了那扇门,一瞬间五彩的光芒落了下来,彩色玻璃所镶嵌的圣母哀伤地怀抱着她嗷嗽待哺的孩子,破碎的祷告椅散落在大厅里,遍地都是枪与子弹,遍地都是废墟。而茨木坐在正中央背对着他,抬头看着布道台上的十字架,他们被悲天悯人的圣徒所包围,被眼角有宝石镶嵌的泪滴的天使所注视着,被枪炮炸断了手脚的救世主在高处,沉默地看着他们。 于是酒吞走了过去,他穿着西装,过去茨木特别爱看他穿的那身,只有执行特殊任务时他才会穿,如今已经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而茨木穿着自己给他的那件皮夹克,走进了却发现他里面只套了件黑色短背心,是他向来执行狙击刺杀时爱穿的那件,他抱着枪,是过去队里给他配的那把狙击枪,他很喜欢,自己改装了子弹,把它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这里是教堂,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从这里一切开始不可逆转地走向扭曲,包括他们的目的,他们的关系,他们的过去,以及未来。 茨木低着头坐在那里,手里攥着几颗子弹,似乎在清点子弹的数目,听见酒吞走过来,却依旧没有回头。 过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酒吞才能抑制着自己的声音好好地说出口。 “你一直在这里吗。” 茨木终于抬起头来,却还是没有回头而是看向了教坛,仿佛那里有着什么人,神父,还是虔诚相信着神父的孤女。 “嗯。”他说。 “在这里做什么?” “等挚友你来。” “等我来做什么?”酒吞说道,“你知道你可以自己一个人离开的,你是自由的,从来都是,你可以离开,也可以选择来找我。” 这一回茨木终于回头了,他看向酒吞,酒吞以为他的眼神里会有很多东西,又爱又恨,复杂得令人读不懂,然而却并不是,他的眼睛还是干干净净的,像镜子一样,他看着那双眼,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不是你来带我走就没有意义,”茨木的声音也是清亮的,仿佛对自己所说的笃信不疑,“不是你, 就没有意义。” 他的尾音有些发抖,仿佛怕自己没说好酒吞会听不明白一般,又再说了一遍,这一回他的嗓子带着哭音,声音透着一种单薄的绝望,显得脆弱又委屈。 他说,“因为如果不是你,就没有意义啊。” 于是酒吞走了过去,跪在他面前,像是在朝拜一只千挑万选的黑羊,而就像它将在祭坛上流干鲜血那样茨木的眼睛开始流泪,酒吞把他揽在自己怀里,自己也红了眼眶,他们像是两只离水的鱼,用唾液相互濡湿身体以求一丝生机,像冬天的孤狼,在洞穴里用皮毛和鲜血滋润彼此冰冷的身体。 圣徒,天使,圣母和圣子,沉默地高高注视着他们的子民。 “我等了好久。”茨木喃喃地说,“我怕你不来了。” “我来了。”酒吞咬着牙,从牙缝里努力发出一丝不那么颤抖的誓言来,“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声枪响,茨木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被束缚到僵硬的身体终于被松开,他落下来,落进随着碎玻璃私下洒落的营养液里,有人接住了他,紧紧地抱住他,仿佛将要把他揉碎到自己身体里那样用力。 于是他睁开眼,把鼻息埋进他最喜欢的身体里,大口大口呼吸着那个人的气味,然后回以同样的拥抱。 他一辈子跟这一个人走了三次,第一次,他们成了搭档,第二次,他们成了伊吹大明神的猎物,第三次,他们成了警视厅头号通缉犯。每次都没落什么好下场,而这一次是第四次。 可是没办法,他还是要跟酒吞走。他命不长,也不贵,既然如此,喜欢上个人就头破血流地去喜欢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前半辈子没少做刀口舔血的生意,这一笔他在第一次跟酒吞走的时候就算过了,酒吞这么好,他稳赚不亏。只是他不知道酒吞是怎么想,直觉告诉他,最好也别问,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打倒他们。 再也没有了。 第三十八章 chapter 38 三个月后。 当夜叉拿到酒吞的财产转让书的时候,他可能是全日本有史以来最懵逼的人。 “你的意思是,”他揉了揉眉心。“我现在是八歧集团的总裁了?” “当然不,权利移交要在你签了这份合同书之后,”青坊主解释道,“另外不是总裁是董事长, 原八歧集团改组股份制,罗生门计划的每个幸存者都是股东,而你是最大的一份,所以是董事长。” 夜叉有点泄气地坐回了椅子里,“可我不是 那块料,这公司非让我们几个搞垮不可。” “董事会并不需要完全参与到商业运作上,它更类似于一个身份而并非职业,”青坊主继续说道,“这个身份使你有权利任命执行官,让有能力的人来为公司决策,自己坐享其成。捎带一说,这一趟下来,政府是不会放任八歧这个烂摊子自己发展的,肯定会在各个部门派人安插进去,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夜叉看了他一眼,“既然这样你来好了。” 青坊主愣了一下,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合同里有任命首席执行官人选的附加条款,是荒川集团的董事长荒川,你只有同意才能签名。” 夜叉无奈,“我就知道,生意人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他们几个,还真是一早都全算计好了的。” 说完拿起了笔,从青坊主手里夺过文书来,大笔一挥签了名,然后似有千般感慨地说道。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样了。” “神乐现在在黑晴明那里疗养,有她的哥哥陪着,”青坊主说道,“源博雅已经辞了警职,大概以后和大天狗就是同僚了,八百比丘尼也不在了,只剩晴明一个人,看着似乎挺寂寞的,不过他可有的忙,还没出院,打着石膏旁边的报告文就已经快堆到了天花板上,因祸得福还升了一职,顶了八百比丘尼的位子。” 夜叉放下笔看着他说完,也并无意指出他问的可并不是这些人,青坊主心照不宣地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滴水不漏的样子, 毕竟那两个人的下落可是机密,上头特意交代的,必须严格保密。 “说到这里啊,”夜叉突然拉长了腔,“我突然想起来现在这里好像除了总裁还空了一个职位出来吧?八歧股份公司董事长的贴身秘书助理,给得肯定比你现在这份要高,怎么样?不如你辞了警职,来我这里打工如何?” 有人欢喜有人愁,阎魔放下手里的任命书,难得的一脸苦相地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线条火辣的三无少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代号妖刀,”新来的这位面无表情地说道,“三个月前因任务重伤失去记忆而被迫退线,今天第一天来情报部上班,希望以后能合作愉快。” 说着拿出了手中的遥控器朝着放映仪的方向点了一下,投影屏幕上从一片白色突然变成了一片青色。 “另外我带来了上级部门新开发的警务情报智能AI系统,虽然是AI,但也是我的搭档,专长是防火墙突破和远程遥控,”妖刀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她喜欢别人称她为青行灯。” 在大洋的另一端,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里,绵长得如同通向天际的高速公路,路旁孤零零的加油站,有人给车油箱加满了油,数着绿色的钱和叮当作响的硬币,朝着隔壁房子里喝着冷饮的看门人走去,交完钱回来带了一瓶冰汽水,长吸了口气把脸上用于挡沙尘的纱巾扯开,露出一头闪耀的白发,一双金色的眼睛朝着对面靠着驾驶座车门看着他的酒吞眨了眨。 酒吞笑了起来,吹了声口哨,茨木当即就脸红了,揉了揉鼻子,把开了瓶盖的冰可乐递给酒吞。 “他只肯卖我们一瓶这个,”他说道,“说是断货了, 加倍给钱也不卖别的。” 酒吞丝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来仰头就喝了半瓶,然后看着同样口干舌燥的茨木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拿着剩下的半瓶给茨木,手伸出一半突然又收回来,害茨木扑了个空,有点不高兴地看着他,一双金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还欠我个东西,”酒吞又喝了一口,眼看着茨木见他喝一口少一口的患得患失了几下这才把话说完,“本大爷当初追你,这都好几个月了,饭也做了床也睡了,你倒是答不答应,什么时候给个准信儿?” 茨木一愣,随即就笑了,“我要是说不答应呢。” “那我就把你的可乐喝完,还把你的钱抢走,再开走你的车,把你丢在沙漠里看加油站。”酒吞说。 茨木笑道,“你舍得吗?” 酒吞跟着笑,“那你舍得不答应吗?” 茨木叹了口气,投降似的摇了摇头,甚至举起双手来,“我身心都给你了,你快来收。” 酒吞关上车门,绕过车前盖走过去,眼睛盯着茨木寸步不离的,手里还端着那瓶冒着凉气的冰可乐,走到茨木面前一米不到,停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旅伴和情人。 “让亲吗?”他笑着问道。 茨木看着他说,“让。” 酒吞随即灌了一大口冰可乐,拉过茨木来接吻。 Fin